长乐宫中,采薇带着福盛安排的假扮皇后的宫女回到了寝殿里。这宫女不是寻常人,乃是武艺高强的暗卫,除此之外,福盛在长乐宫附近还部署埋伏了不少人。
可是,采薇心里还是发慌,方才从后门回来时,路过那棵海棠树,树下的面皮还待在那,那长长的头发吓人的很,就好像感觉自己若是多看它两眼,就会被缠上,然后勒死一样。
极端的恐惧萦绕在她心头难以散去,但稍感欣慰的是,皇后娘娘在勤政殿至少是安全的。
采薇如往日一样,为皇后梳头,更衣,沏茶,长乐宫里也是如往昔的平静,一直到过了亥时,殿外才传来了沙沙声,陈贵妃送来的那只猫也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叫的越发的凄厉。
采薇的手都在颤抖着,她想起自己与皇后娘娘被绑架那日,看见的‘鬼’,就心里发慌。
扮做皇后模样的宫女安慰她道:“姑娘别怕,有我在,不管什么东西都伤不到你的。”她话音刚落,采薇刚准备点点头,突然,殿内燃着的烛火被熄灭了,采薇吓得尖叫了一声。
宫女将她护在身后,两人一起向身后墙边退去,就在这时,采薇感觉到后脊一凉,脖子上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过一般,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更是像被从冰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汗毛直树,手脚发麻动弹不得。
“那个.....娘娘,不能后退了,有东西在我身后!”采薇强忍着恐惧,小声道。
那宫女立马转身将采薇拉开,可是却什么也没有,采薇更加惊慌,因为她觉得这东西好像....好像在跟着她!
她拍了拍宫女的肩膀,见她回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只见一只指甲修长,干枯的手正抚在采薇的肩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此刻就站在采薇身后,可是只能看见她一半的脸,那只露出来的眼睛,是猩红的,顺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可以看见那人居然......居然........还在笑!
她一边笑嘴里还在不停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宫女眼疾手快,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照着那东西的面门就刺了过去。
那东西动作灵敏的躲开了。
宫女将采薇推开,一个飞身上前就与那东西缠斗起来,可是此时采薇却是看见了更让她感觉到恐惧的东西,不知何时房梁上居然倒挂着了一具没有脸的尸体!
那尸体的头部还垂着半边头发,方才扫过自己脖子的不会就是这玩意儿吧!
采薇不由得喉咙发紧,胃里开始泛酸,脚上打着磕绊,黑暗中摸到了桌子的边缘瘫坐在地上。
那东西似乎很是厉害,被刺到了胸膛却像是没事儿一样,还在躲闪进攻。
殿内血腥味越来越浓。
‘吧嗒,吧嗒,吧嗒。’
采薇感受到腿上有些凉凉的,就像是有水滴在上面一样,她闭上眼睛,颤抖着手去摸,只觉得指尖摸到的液体粘稠极了。
再一抬头,吊在房梁上的那具尸体,居然又移动到了自己头顶的正上方,采薇牙齿都在打着哆嗦,因为极度的恐惧,眼前开始发黑,但是心里却始终记得自己答应过皇后娘娘一定要抓到那东西。
她咬着牙,双手合十,将有些僵硬的身体,往桌子底下缩去,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一直流......
恍惚间采薇又摸到了手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她本能的尖叫了一声,小心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只见是陈贵妃送的那只猫,顿时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些。
她将那只同样打着哆嗦的猫抱在怀里,一起继续缩在桌子下面。
采薇听着屋子里的打斗声,以及那阴森的‘咯咯咯......’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长乐宫中灯火大亮,福盛安排的人到了。
透过光,采薇小心的探出头,见那东西动作飞快的就想从寝殿僻静的小窗逃出去,采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头脑一热,松开那只猫,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不带迟疑的抓起桌上的茶壶,几步上前,就朝着那东西的头砸去。
那东西疼的叫了一声,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采薇,采薇吓得一边尖叫一边死死的抓着她白色的衣服:“快!我抓住它了!快来人啊!”
宫女上前拿匕首又一次刺向了她枯瘦的胸膛,这时,寝殿的门大开,许多的侍卫涌入,殿内的烛火被点燃了。
采薇瞬间就安了心,终于手脚发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我正坐在她床边,静静的守着她。
“小姐,太可怕了!亏得昨日您不在,否则若是只有我们俩,肯定得死在那。”
她一看见我就开始哭,我轻轻的拍着她安慰道:“采薇,你做的很好,那东西已经被抓住了。采薇,你真的很厉害。”
采薇,泪眼朦朦的抬头看着我,问道:“小姐,那究竟是什么啊!”
我叹了口气道:“说来可真是话长了。你记得杨妃之前让赵氏来刺杀过我吧!赵氏当时在冷宫里,如何出来的?她一个久居冷宫,疯疯癫癫的女子怎么可能还会勤于武艺?想想全是问题。
这次的东西,经过福盛公公辨认乃是十年前同样被打入冷宫的张氏。而她的身体里,太医说被人种了蛊。
这种蛊虫与永安王傀儡军用的有异曲同工的作用,只是这种蛊倒是还不会完全控制了人的心神,所以我们之前在宫道上见到张氏时,她还能说话。
上次赵氏就很是蹊跷,我怀疑也是有蛊虫,只是当时杨妃还在,赵氏一死她就出现了,蛊虫只怕也是被收了回去,所以才没有留下痕迹。
至于那具尸体,也是冷宫里的女人。
张氏是杨妃埋在这里的一步棋,所以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杨妃干的。杨妃被皇上贬做庶人,又赐了那桩荒唐且了不得的婚事,故而心中怨恨难解,这才让这张氏继续作乱,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我。采薇,我们又躲过了一劫。”
采薇重重的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道:“小姐,我们能不能不要住在长乐宫了?”
“为何?”
“采薇一想到您的寝殿就能想起昨晚那具尸体倒吊着的模样。太可怕了。”
我安抚她道:“采薇莫怕,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若是真有,也不会有那么多坏人了。长乐宫我们搬不出去,但是长乐宫里的寝殿多的是,换一间住倒是没问题。”
采薇犹豫的点了点头。
“小姐,杨妃.......被如何了?”
我望着窗外,笑了笑道:“她啊,死了。昨晚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皇上派人去宫外捉她时,她就自杀了,听说是上吊死的,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看来,上次那件事儿后,她被折磨的够呛,不过也是可怜,你说究竟是怎样的仇怨,她都过成那样了,还不愿放过我。
因为她,我们的太子又可怜了,禾苏死了,原本他交到杨妃手里,在宫中埋伏下的平阳阁暗卫也被皇上扒了出来,估计太子回来得被气死。”
宛城,雨停了过后,太子派官兵疏通了官道,京城来的信,他终于是收到了。
只是信还是那封禾苏传给他的‘平阳阁被屠’。
太子坐在桌案前,攥着手里的信纸。
王小姐端着茶盏进来,放在太子手边,柔声道:“殿下,政事虽是要紧,但还请您千万保重身子。这灾后要处理的事宜会更多的。”
太子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道:“孤心中有数,劳小姐费心了。你母亲可好些了?”
王小姐红着脸,点了点头,道:“谢太子殿下关心,母亲已经好些了,还说等身子好了,要亲自来感谢殿下呢。”
太子睁开眼,拿出火折子,将那张信纸点燃扔到了桌边的火盆里。
王小姐看着那张燃烧着的纸,不解的问道:“殿下,这信可是有什么不妥,殿下为何要烧了它?”
她话刚一出口,就察觉出自己的失言,连忙跪下道:“对不起太子殿下,是小女多嘴,小女不该好奇的。”
太子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微微笑着道:“王小姐,跟在孤身边,其余的都好说,就是....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不该问的,你就最好都闭嘴,做个五感尽失的人,才能保命。孤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后悔了,告诉孤,孤放你走。”
太子的声音虽是轻柔,可是那话听到王小姐的耳朵里,却足以让她有些胆颤。
王员外自那日归家后,就彻底疯了,一直念叨着什么有鬼之类的浑话,半夜不睡觉,眼睛瞪得老大,时不时的还大小便失禁。
旁人但凡一提到和太子有关的事情,他就立刻犯病,找了多少郎中来看都束手无策。
王小姐便知道太子殿下不是善茬。
但太子对她倒是一直以来都以礼相待,玉生死后,她主动担负起了玉生之前做的照料太子的工作。她也乐在其中,少女春心萌动,又因为在太子的帮助下她的母亲也得到了治疗,情况也有所好转。
因此,这份少女怀春的心思又加上了一种感激。
“小女不走,小女什么都听太子殿下的。”
宫中,又过了两日,采薇好了起来,我也从长乐宫的正殿搬了出来,住在了偏殿里。
只是,时不时的,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里作用,好像还是时常可以闻见有一股腐臭从正殿传出。
我背着采薇,偷偷的进去查看过两次,可是里面的确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从那日过后,皇帝便解了我的禁足,一切又恢复到了原状,长乐宫里,他也安插进了皇室暗卫,和采薇一起捉住张氏的那个宫女,也被分到了我身边伺候。
她叫祁艳,武艺高超,只是有些少言。
和离殇一样一天到晚都是一张冰块脸,那天她也受了伤,被张氏的长指甲挠的胳膊上一道一道的,也不知张氏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祁艳的伤口都很深,还泛着黑色,我估摸着只怕张氏在指甲里是淬了毒的。
太医来给祁艳处理过,毒解了,只是还未好,这两日还有些开始流脓,我想要帮她看看,但她一直拒绝我,说是尊卑有别,她们做暗卫的这点小伤不足挂齿,让主子忧心才更是罪过。
我不愿勉强她,但终归也是因为我她才会受这样重的伤,我将皇帝拿给我的金疮药交给采薇,让采薇日日盯着祁艳换药。
皇帝时不时的就往长乐宫跑,众人欣喜的皇后终于失宠也是落了空。皇帝像没事人一样,还是如往常一般看着我温柔的笑,对我柔声说话,将我揽在怀里看折子。
他要继续演下去,我就配合他,此刻他正在认真的亲手给我换着脸上的药。
我打量着他低垂的眉眼,道:“皇上,您要是个女子,一定宠冠六宫,只怕是会比陈贵妃还要好看。太子估计也是像您了,他的眉眼与您还真是一模一样。”
皇帝微微笑道:“朕早就想说了,棠儿似乎对朕的样貌很是满意啊!”
我笑道:“皇上除了这副样貌也没有什么是可以让臣妾喜欢的了,臣妾说过自己在努力喜欢您,所以皇上可得一直容颜永驻。臣妾本就比您年纪小,您若是再老的快些,臣妾变了心,您也就不能怪臣妾了。”
皇帝将最后一点药,重重的涂在我伤口上,我疼的抽了一下,蹙起了眉头。
他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道:“为了皇后,朕也不会老的。”
窗外起了风,太阳高悬,一切都是那么的透亮,就好像什么也没在长乐宫里发生过,就连那棵落下过人皮的海棠树也好好的在风中舒展着枝杈,我瞧着它结的果子,又快熟了。
我接过皇帝递给我的蜜饯,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可是往后的日子,我知道一定比不了这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