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横尸曝野。

官道侧的半山坡，一具无头尸掩藏在枯黄的青蒿里。

三名捕快持刀看守现场，警惕四周，却迟迟不上前探查。

像是在防范着什么。

不多时，山脚下两道人影由远而近，走上前来。

三名捕快齐齐拱手，异口同声。

“头！”

臧承宣摆手回应，而后对着李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没有因为李喻面庞青涩、稚气未脱而小觑轻视，也丝毫见不到类似“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态度。

三名捕快亦是齐齐看向李喻，分站两侧，让开一条道路。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喻点头回应，亦是迈步上前。

然而心里万分疑惑。

心说这让我来干嘛来的？

先前，臧承宣与李喻见礼后，也不多说，迈开脚力一路狂奔，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李喻一路跟着跑到这，依然什么都不多说，直接一副“你来吧”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有点迷惑。

毕竟是第一次外派，第一次接近“大活”，到底要做什么没人跟他说过。

但……可臧承宣与三名捕快，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人家像是把他当老手了。

李喻本想开口问问，可抬眼一瞧，发现是一具无头尸，始终提着的心反而松了稍许。

边军多年，尸体他可见得多了。

所以……是验尸咯？

李喻感觉思路骤然清晰了起来。

“先看看再说。”

李喻打定主意，走到无头尸跟前，蹲下身子，来回打量着。

区区一巨无头尸，倒是不害怕。

小场面！

不就是个死人吗，战场见得多了去了……

虽然，李喻因年纪尚小，还没真正上过战场厮杀，但跟着老卒打扫过战场，那场面，比这要残酷、血腥得多。

仔细观察下来，李喻面色也越发凝重。

死者是一名男子。

身材壮硕，应是习武之人。

穿着一身夜行衣，这身扮相，是江湖中人的打扮。

除却无头，最为诡异的是，整条脊骨像是被剔掉抽出一般，不见踪影。

李喻伸手摸了摸，目光一凝，掀开胸口的衣物，发现死者心口竟然有一道伤口。

“怎么样？可有异常？”

臧承宣见李喻迟迟不开口，却伸手触摸尸体，忍不住问了一句。

“？”

李喻下意识冒出一个问号。

心说这都横尸曝野了，能正常？

缉捕司的捕快不会就这点水平吧？

难怪要外派镇妖宫的人来验尸……

想到这些，李喻心里有数了。

目光仍自上下打量着尸体，头也不回便直接开口道：“心脏被利器刺入，应是致命伤，毕竟砍头后可没必要在心口补上一刀。”

“心口有伤，但衣物却完好无损，应是后来换上的。”

“尸体疑点有三，一在衣物，二在无头，三在脊骨。”

“衣物被换，可能是衣物特殊，特殊到……一定程度。”

“割头有两种理解，一是作为信物用于领赏，二则是担心被认出。结合衣物被换，我更倾向于第二点。”

“至于脊骨，无从推断，若是从担心被认出的角度出发，那么……脊骨可能也属于特殊、或者能判定死者身份的一个标志。”

李喻一边说着，一边悄然将尸体“复刻”在脑海，以免有遗漏的细节。

然而，他看不到的是，在身后，臧承宣与三名捕快互相交换眼神，皆是带着些许疑惑。

最终，臧承宣两次欲言又止，终是开口：“嗯……小兄弟，我的意思是，可有妖邪奇诡之气？或邪祟加身？”

“……”

李喻检查尸体的手一滞。

背对着臧承宣的小脸微微发红，顿觉有些尴尬。

原来所谓的“掌掌眼”，是这个意思。

李喻心说淡定，佯装无事发生，仔细扫视了一番尸体，起身又环顾四周，视野里并没有见到属于妖邪奇诡的异样标志。

“没有。”

李喻操着很断定的语气。

“那就好……”

臧承宣的肩膀微微一松，像是卸下了无形中绷紧的压力。

然后，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甩手扔给李喻，眨了眨眼睛，微微笑道：“惯例。”

“？”

掂量着钱袋的重量，李喻有点愣神。

来钱真快……

俩眼一睁，啥也没干，就能拿这么多银子？

但转念一想，这是因为此案没什么异常，要是有呢……一想到这，又是心底发凉。

臧承宣见到李喻懵懵懂懂的“初哥”模样，不禁莞尔，拍着李喻的肩膀说道：“江湖，都是江湖。”

而另一边，既然已经断定无妖邪奇诡，邪祟加身，便正式进入了办案的进程。

当然，后续的调查就没李喻什么事情了。

不过，毕竟这是李喻第一次外派，对于案情，也多问了几句。

臧承宣也打开了话匣子。

乱世当前，横尸曝野，实属常事。

若非死相异样，都不会立案侦查。

这具无头尸，最理想、最让人皆大欢喜的结案方式，便是死者乃在逃案犯，被侠士斩杀，割下头颅来衙门领赏。

到时候信息一对，案子就结了。

但结合换衣剔骨一事，蹊跷丛生，理想化的结案方式不太可能成立。

第二种，则是等人报案，州府是否有人报案失踪之类，若有，一一对照，顺藤摸瓜，也许会有线索。

第三种，则是遍查卷宗，看能不能找到类似死相的案子，从中寻找线索。

再不行，那就是一桩悬案，归结于江湖恩怨，草草了之。

李喻听完，大致了解之后，结合案情，心说“江湖恩怨”可真是老背锅侠了。

这边聊着，那边三名捕快手脚麻利，将尸体裹着枯草用麻绳一捆，像是草垛一般，也算敛了尸身。

李喻明白，这是担心吓到普通百姓。

毕竟还要收归停尸房，找仵作细查，尽最大可能寻找线索。

到这一步，臧承宣也轻松下来，对着李喻不吝赞美：“小兄弟年纪轻轻，思虑周全，若非身在镇妖宫，我必然要推举你加入缉捕司！”

“嗐……”

李喻脸一红，心说可别提了。

眼看着此间事将了，正要挥别之际，没成想，变故突生。

裹着枯草捆得结结实实的无头尸，猛地一下，一个鲤鱼打挺往前一蹦，然后左蹦右跳。

这可是无头尸！

三名捕快齐齐一“嘶”，脸都绿了，连连后退。

时不时瞥向李喻的眼神里，也开始带着怀疑。

不是说没有妖邪奇诡，邪祟加身吗？

这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