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景八年,青云州质押少主陈嘲宫于慕仙州州府徊安城因“心脉震碎”罹难。
次日,原以“押运灵药”于各路集结待命的一万精兵,改由“落叶归根,送尸骨还乡”,照旧整军待命,待使臣与青云州一行。
疑犯慕容珂,押解入狱。
缉捕司受命彻查陈嘲宫一案。
镇妖宫协同办案。
徊安城。
臧府。
凉亭。
臧承宣揪着鬓发,又抿了几口茶,心烦意乱。揪搓着鬓发的手一抖,不小心扯下了几根。吃痛回过神来,不由得皱眉苦笑。
“晦气啊!”
唉声叹气,一脸辛酸。
与臧承宣对坐的李喻挠了挠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臧大哥,这案子……很棘手?”
臧承宣摇头苦笑,嘬了口茶,打开了话匣子。
就从朝廷这动静,便能窥得一二门道。
甚至无须断案细节,就能猜得到真相。
关键在于“押运灵药”的一万精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万精兵集结的真正目的,是护送陈嘲宫,保住他的性命。以防备青云州正在抢班夺权的两位兄弟玩什么不入流的肮脏手段,如“山匪流寇”等,去谋害陈嘲宫的性命。
若是真如验尸报告所说因“心脉震碎”而死,那这一万精兵就已经失去了集结的意义!难不成真就押运灵药?
开玩笑!
就算“落叶归根,送尸骨还乡”,又何必连夜出城?又何必要使臣随行?
而一万精兵照旧整军待命。
这就蹊跷了。
还整军待命干嘛?保送“尸骨”还乡?
这一切,明明白白的昭示着一个阴谋:陈嘲宫诈死。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仙州鼎力支持,更有精兵护送,何必假死?
这不正给了青云州那两兄弟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长兄已死,不正是另立储君的绝妙时机?
臧承宣一时想不通透,李喻自然也猜不透其中深意。
回到案情。
这案子怎么结?
若定陈嘲宫死,哦……那主犯何人,从犯何人?人家是假死,哪来的主犯从犯?这不冤枉人嘛!推说是妖邪奇诡作祟?不好意思,正好有个镇妖宫的明眼人在场……
就算硬着头皮将罪名扣在慕容珂或者其他人身上,等到陈嘲宫于青云州再现,得嘞……冤假错案,你办的?呵……
若定陈嘲宫没死,嚯……人家假死,肯定有什么玄机在里面,且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安全回到青云州州府,若是开口说没死,这不误了两州大事?
毕竟陈嘲宫也是得到了慕仙州的鼎立支持的!
难道定成失踪?
别开玩笑……
以办案的思路来看,只要牢记“拖字诀”,出工不出力,各种敷衍,等到陈嘲宫“尸骨”安全抵达青云州州府,到那时,只要陈嘲宫活着,一切真相大白。
他难道真就躺在棺材里准备下葬?一直死着?
不可能的。
但现在上头下令彻查!
彻查!
出工不出力,怕是自己得先倒血霉……
本来这苦差事他也不想接,但偏偏他身在现场,这事儿落在他头上合情合理,他自己都找不到理由推脱。
难道要说自己亦是嫌犯,拒不受命?
呵……
人家都喊自己是冤枉的,是清白的。结果到这边自己说自己是嫌犯,那没罪也得被扣个罪名。
“小兄弟,真没有妖邪奇诡作祟?”
臧承宣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没有。”
李喻观摩“复刻”下来的场景,实话实说。
镇妖宫协同办案,就是要鉴定是否有妖邪奇诡作祟。若有……这事儿镇妖宫就要主办了。
他可没什么信心能揽下这种“大活”。
现在,压力全在臧承宣这边。
“这也太巧了!”
臧承宣连说“晦气”。
本来陈嘲宫和他没半点交情,只是因为“无头尸案”有了一点交集,那也只是点头之交,高攀不上的。
结果因此受邀。
本来臧承宣和李喻也没半点交情,也是因为“无头尸案”才有的一点交集,依然也只是点头之交。
结果李喻也因此受邀。
然后案发现场,缉捕司、镇妖宫,两大办案主力正巧都在……
“这叫什么事儿啊!”
臧承宣捂着额头,万分苦恼。
李喻听完整件事的脉络,心说“玩心眼的这么脏”。
与此同时,仔细观摩案发时的情景,李喻心中一动:“会不会和武魁有关?”
当时宴会中,“花中武魁”慕容珂那可是出尽了风头。
一句“胜算九成,与死何异”,直接刷新了李喻对于自信的认知。
另一句“我修的,是杀人剑”配上她清冷的性子,更是逼格满满。
两相对比,陈嘲宫最初还能保持风度,之后就有点失态了。
“武魁?”
“慕容珂?”
臧承宣皱着眉头,细细思索。
“淦!”
一声痛骂,又开始摇头叹气。
现在,疑犯慕容珂已经押解入狱,只要案子不破,她怕是要一直深陷牢狱。
而若要真正的真相大白,必定要等陈嘲宫顺利回到青云州州府,重新亮相。
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屈打成招?
又或者,会不会被要挟,从了某位权贵?
亦或者,以死明志,以证清白?
这时候,宫中人再念旧情,又能怎么保?
“花中武魁”盛名在外,馋的人可多了!
臧承宣办案这么多年,亦是不由得感叹,陈嘲宫这番假死,在回青云州一事上有何玄机不谈,就案子本身,真是愁死个人。
臧承宣嘬了几口茶,闭目沉思。
李喻对坐,亦是安静琢磨,并未惊扰。
现在来看,想结案是不可能的。
只能拖。
拖到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但怎么才能拖得住?
一直拖到陈嘲宫回到青云州州府那一天,且不被问责,不会因“办事不力”而倒血霉。
李喻沉思许久,仍然没个答案。
以他区区十几年的眼界与认知,这是各条路都被堵死的死局。
看着眼前冥思苦想的臧承宣,只能心里说一句“心疼”。
许久……
臧承宣终于睁开了略显疲惫的眼睛。
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扶着佩刀,微微仰着头,嗤笑一声,唏嘘不已。
“赶明儿起,我可真就是阉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