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他谨慎地把门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朝内看。
屋内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放轻呼吸,蹑手蹑脚走进去,大门留着缝,没有彻底合上。
通行过玄关与走道,他将身子贴在装饰柜后,探头朝客厅望去。
客厅依旧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微风吹动灰色的窗帘,通往天台的玻璃门大开着,早上的阳光灿烂明媚,照到静止悬浮的列车车身上,干净的车身几乎闪闪发着光。
看起来宁静祥和,没有丝毫恐怖与惊悚之意。
江一舸的心情也平静了少许。
从他的位置,有些看不清楚车厢的门有无打开,他悄然挪动,步入客厅。
没有。
车门没有打开,车厢窗户也暗淡了,可惜窗户玻璃大约是某种防偷窥的材料,江一舸看不见内里。
他上前把天台门锁上,又把客厅内的垃圾桶翻倒过来。
里面除了一个矿泉水瓶,唯有那封信函。
一开始的时候江一舸没有想到它,但后面他怎么也该联想起来了。
仔细将房子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有任何危险,他才把信函放到客厅的玻璃茶几上。
信纸摊开,最底下分明写着一段话——十个小时后,将会有通往万象城的列车进站,请做好准备。
从他拿到信纸,到他看到天空列车,的确差不多十个小时。
是不是太离谱了?他凭什么要去所谓的万象城?
江一舸跟父母的感情不算太好,但也不代表他失魂落魄到了宁愿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接受未知的考验。
生活环境相当不错,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要离开厄夫星。
江一舸冷嗤一声,将信丢回桌上。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屑,信纸抖落到桌上时,恰好露出了重合在底下的第二页。
江一舸皱了皱眉,拨开上面的入学邀请书,只见下面还有一页纸。
“这个世界是假的。”这是第一句话。
荒谬。
这是江一舸把这页纸看完之后的第一反应,接下来,便是隐隐的不安与担忧。
他抹了一把脸,不可能是真的。
这只是骗他上车的骗局。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是假的,又怎么可能会在一个星期后崩溃......
居然说他是厄夫星唯一的真实存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他服务而存在,这种弥天大谎,自认为是天选之子的中二期少年也无法相信吧。
江一舸把车钥匙和手机带走,他离开公寓楼,打算暂时回父母家住几天。
至于这列列车,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眼不见心不烦。
他来到停车场,打算先打个电话回家。
电话刚接通,母亲便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呀?”
“什么?”江一舸不安扩大了,“走去哪?”
“万象城呀。”熟悉的声音说着奇怪的话。
江一舸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砰!”,有力且太过用力,以致于隐隐发痛。
“列车已经到站,你该走了。”电话就这么被挂掉了。
手机屏幕亮了又熄,江一舸看到黑屏上的自己,像是什么受到了大惊吓的动物,眼睛瞪得死死的、僵直的,让人怀疑眼珠到底还能不能转动。
他抱着难言的心理又给父亲打过去电话。
“你怎么还不走呀?”
同样的话。
“你是谁?”他喉咙哽了哽,困难地问出口。
“你该走了。”电话被挂掉,再打过去,便是金属女音,不是熟悉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而是重复的“你怎么还不走呀?”
江一舸主动挂掉了电话,同时他的所有联系人都给他发来了消息——“你怎么还不走呀?”
他的手指在不受控的抖动间,打开了浏览器。
第一条新闻——“江一舸该离开厄夫星,离开这个专为他一人建构的虚假世界。”
第二条新闻——“江一舸怎么还不登上列车,去往万象城呢?”
江一舸愤怒地把手机砸了。
可以解释的,只要一封恶作剧的信,信上附带造成迷幻效果的药粉,再加上一台中毒的手机。
这可以是针对他的阴谋,人为的阴谋。
江一舸知道如果这是个阴谋,那他不能开车了,他的眼睛已然不可信,一上路可能就会发生车祸。
他离开座驾,走到路上。
想要揭开这个阴谋,很简单。
他离开公寓时,谨慎地把入学函带走了,现在只需要在路上随意给任何一个路人看这封信。
离谱吧?快问我是不是神经病!
江一舸期待地看着提着篮子出门买菜的大妈。
大妈的视线从信纸上扫过,再抬头,嘴角已然出现不合时宜的笑,“江一舸,你怎么还不走呀?”
江一舸如坠冰窟,他木木地看着大妈说完那一句话后,便无事发生般继续朝超商的方向走去。
捏着信纸的指尖已经泛白,他转身就找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所有人都问他,“江一舸,你怎么还不走呀?”
“呵!”
江一舸去地下车库,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他懒得再去遵守交通规则,随意在路上横冲直撞,反正这个世界是为他服务的,反正他马上就要走了......
但他倒宁愿有谁来抓捕他......
警察开着警车经过,拿着大喇叭朝他喊话,“江一舸,你怎么还不走呀?!”
江一舸差点把车子撞过去。
他一言不发,驾驶着车子远离城市。
傍晚时分。
他看着眼前崩溃的世界。
那是极其不可思议的画面——碧蓝的天空像是画在画布上的,一边还布在城市上方,一边已经被搓揉得扭曲皱缩,天空被拽下,大地被掀起,其上的建筑无声无息地裂成碎块,再化作齑粉,天地像是兜住一切的布袋,从底部开始一路朝上翻涌折叠,幸存的区域越来越狭小,无数建筑尘埃正朝着江一舸所在城市的方向滚滚而来。
整个世界在你面前崩溃,却没有丝毫声响。
江一舸只能听到自己大脑内血管内奔涌的血液声,汩汩而流,躁动异常。
眼见为实,眼见不为实;耳听为实,耳听不为实。
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可以是假的,那他能是真的吗?
我思故我在,我也可以只是一个泡在培养基中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