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到月中发作病情的时候,却痛到嘶吼,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
山上这间小屋有一处用玄铁造的房间,只有一个门能进出。
李承珩每次病情发作,都会把自己锁在里面。
青烟就在外面听着,她每次听到李承珩的嘶吼声,都仿佛能透过玄铁,看到那个男人痛苦地捶打着墙壁,等力气耗尽之后蜷缩在地上痛苦着…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站在外面等,等着李承珩自己出来。
每次李承珩一出来,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浑身青筋暴起还没消退,身上的汗看起来都像是刚从水里把人捞起来一样。
如果可以青烟很想替他受这种痛苦,可是不能,人的痛苦是不能转移的。
所以她跟着他一起痛…
每次李承珩发作一次,她就在手上划一刀,日积月累,斑斑驳驳,只有她自己看得到。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愫,或者说,只有她自己想知道自己的情愫,其他人都假装不知道…
李承珩淋雨淋尽兴了,这才进了屋,褪下了外袍,随意地搭在手边一把椅子上。
青烟见他进来了,转身端出刚才已经熬好的姜汤。
李承珩接了过去,温度刚好,直接一口气喝完了,又把碗递给青烟。
等青烟把碗放好再回来的时候,李承珩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轻车熟路地去李承珩的房间寻,果然看到了他。
李承珩自己将刚才青烟煮好的热水一点一点倒进浴桶中,看着热气冒上来,模糊了视线。
“主子,我来帮您倒水吧,您先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青烟上去就要接过李承珩手上的水瓢。
但是没碰到,李承珩手偏离了一些,没让青烟碰到。
“无妨,你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是。”青烟从来不会违逆李承珩的命令。
房间里,就只剩李承珩自己一个人了,他还是慢慢悠悠地舀着水,看着浴桶里的水位一点一点升高。
“卿卿聘少年,昨日殷桥见。卿卿…”李承珩似呓语一般,轻吟了两句。
“我没有时间了…”
褪去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整个人泡在浴桶里。
浴桶里都是药水,李承珩闻着药味,纷杂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下来。
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卿卿聘少年,昨日殷桥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咂摸着这句诗,心里起起伏伏,想舍下什么东西,却又舍不下。
青烟直接坐在房间门外,山上幽静的环境足以让她听到李承珩的自言自语。
她不知道李承珩今日为什么这么反常。
往常下了雨,他是最不喜的,连走动都不愿意,都是在房里躺着,透过窗户看着雨幕,然后皱着眉,等着天晴。
青烟叹了口气,她自知自己身份低微,能在主子身边伺候已经是她得到的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人都是这样,贪心不足。
以前她想,能留下来就足够了,所以被李承珩救下来的时候,无论他怎么劝说,她都不肯离开。
李承珩被闹得无法了,只能让她留下来。只不过不是留在身边,而是送去了洪音坊,让她学着开始主持竞拍的事宜。
后来她又想,想要留在李承珩身边照顾他却始终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青烟想着,也许是因为她运气好,头一次鼓足了勇气偷着出来见李承珩就遇到了他病情发作。
她一开始见他疯狂的模样都不敢上前去,一直到李承珩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敢靠近。
那是她第一次抱到了每天心心念念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李承珩每次病情发作,都会提前遣散身边的所有人,所以那次她才能见到李承珩。
再后来,青烟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了。
但是偶尔也会被发了狂的李承珩伤到,就算如此,青烟也不肯离开。
李承珩只好在现在这座山上建了这间小屋,每次都把自己关起来,免得误伤。
因为这些,青烟总觉得李承珩待自己跟待别人是不一样的。
慢慢的,感情就变了味,原本只不过是感恩,后来就不仅仅是感恩了。
青烟在门口坐着差点都睡过去了,直到李承珩打开了门。
原本青烟就是倚靠着门坐着的,门从里面打开,差点就摔了。青烟惊呼一声,整个人都精神了。
“小心。”李承珩眼疾手快地扶了青烟一把,又让青烟抓着自己借力站了起来。
“怎么在这坐着,地上不凉吗?”
青烟听着李承珩话语里的关心,心头一暖,摇了摇头。
李承珩也不在意地上到底凉不凉。
“你下次别过来了。”
青烟原本听到李承珩的关心嘴角还带着一抹笑,这时嘴角的弧度还没下去呢,愣在了当场。
“主子是嫌青烟照顾不周吗?要是青烟哪里做得不好,青烟一定改!”青烟慌乱地跪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明明一直都很规矩的啊。
“不是你不好,只是我每次病情发作都怪吓人的,你一个姑娘家的,总是这样受惊不好。”
“青烟不怕的,主子,青烟真的不怕的,求求您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照顾您吧?”
李承珩看着青烟跪在地上不住落泪,那泪珠让他想起了以往每次下雨他都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雨幕,也是这边一颗接着一颗,断断续续往下掉,却绵绵不知何时能停止。
“如今,我的话也都不管用了是吗?”李承珩莫名心烦,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青烟愣了一下,这是李承珩第一次用这么不耐烦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刚才坐在门口的那一点旖旎的心思,啪的一下,如同掉落在地上的泪珠,碎成了渣。
“青烟知道了…”青烟看着地上自己的泪珠,没有抬头看李承珩。
但是李承珩离开的动作,她还是能感觉得到。
青烟等人离开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山风轻轻地吹过来,把她脸上的泪痕都吹干了。
她站起来,对着李承珩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拿起方才的伞,这就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