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突厥狼子野心,万万不可相信,他们不过是想得到喘息之机罢了。”高士廉表示坚决反对。“渭水之危,老臣随陛下策马河畔,怒斥颉利背盟,犹自历历在目,若在此时收手,三年多的谋划功亏一篑,岂不痛哉!”
“臣附议!”房玄龄站了出来。
“臣附议!”杜如晦站了出来。
魏征站了出来……
御使站了出来……
虽然平日间相互龌龊甚多,但此时基本都做到一致对外。
执思失力跪地大哭。
真哭,没有一丝虚假。
因为,突厥要亡了啊!
长孙无忌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站了出来:“臣以为,还是可以考虑内附的,只是颉利本人必须迁居长安。”
有一线生机了!
执思失力停止了哭泣,眼里多了一线希望。
“不妥!无忌你当时也在场,如此奇耻大辱,安能不报!”高士廉身为长孙无忌的舅舅,在他落难时多有照拂,自然也不怕把话说直些。“若此时放过突厥,额们就是大唐的罪人!”
“不,不,不!舅父,身为朝臣,必须考虑的是朝廷的利益得失,荣辱得放在一边。”长孙无忌摆手。“若说恨,难道长孙无忌便不恨?只是处理政务,首重得失。突厥若内附,大唐的实力将跃上一个台阶,宇内无敌,岂不比直接灭了突厥来得更划算些?”
“呸!难道控制突厥之地,突利可汗就不能用么?”高士廉须发皆张,大有冲上去与长孙无忌较量拳脚之意。
……
总而言之,朝堂上纷纷扰扰,全无定论。
说起来,同意直接灭突厥的人占了多数,支持长孙无忌同意突厥举国内附的人才是少数。
执思失力急哭了。
问题是大唐群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直到下朝也没辩出个所以然来。
大唐皇帝陛下的态度更是暧昧,忽而倒向高士廉一头,忽而又似乎为长孙无忌说动。
执思失力的心啊,便是那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下的。
一日,整整一日的时间啊!就那么在扯皮中耗费了!
再这么拖下去,突厥都灭了!
不行,要自救!
装了一车的珠宝、虎皮之类的稀罕物,执思失力到了长孙无忌府门前,看着金光闪闪的牌匾,心头渐渐平静下来。
看来,这位赵国公果真如外面传言一般,贪财,牌匾都这么光明正大的涂着金粉,仿佛青楼姑娘在招手:大爷来啊!
一如田中见二,执思失力也狠狠领教了一番赵国公府的规矩,花销了近百两银子,才见到长孙无忌,把礼单递上。
长孙无忌瞟了一眼礼单,神情自若地抚须:“都是老熟人了,执思失力何必如此客气?”
执思失力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合着我那么多财物送上来,只是个见面礼?
顾不上计较这些,执思失力面色凝重的拱手:“颉利可汗欲率突厥内附,以求一线生机,请赵国公成全!事成之后,突厥自当厚礼相谢!”
长孙无忌眉眼里闪过一丝贪婪,随后又压了下去,这一幕却完全落在执思失力眼底。
赵国公贪财之名,果然非虚!
“若赵国公能一力促成此事,执思失力此行携带的宝物自当尽数奉上,且突厥内附之日,还有各色骏马千匹、健牛万头、女子百人奉上,聊表心意。”执思失力开出了大价钱。
莫看草原马匹众多,可要论骏马,数量却不是太多,千匹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
“甚么女子不女子的,本国公是那样的人么?”长孙无忌摆手。
执思失力却已听出弦外之音,那就是,其他条件长孙无忌已经愉快的接受了!
“是执思失力孟浪了。如此,换上健仆百人,为赵国公放牧牛马可好?”
执思失力走出赵国公府,整个人飘飘欲仙,浑身骨头都轻了四两。
长孙无忌却依旧保持着笑容,一口一口地品着劣质茶汤。
“阿郎越来越坏了。”老管家出言取笑。
“反正不是大唐人,对他坏些又何妨?”长孙无忌不以为然地笑笑,脸色随即阴沉下来。“当年逼得额随二郎指李世民赴渭水求和,丢了好大个人!如今时来运转,额难道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老管家拍掌轻笑:“阿郎睚眦必报,此等大仇,岂可揭过?”
长孙无忌面上现出灿烂的笑容,还是这老家人最了解自己啊!
“阿耶!”书房外传来长子长孙冲焦急的喊声。
“进来。”
长孙冲匆匆拱手:“阿耶,突厥人反复无常,不可信之,请阿耶拒之!”
长孙无忌皱眉,长孙冲有些畏惧,还是坚强地挺直身板。
“大郎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解与坚持了,这很好。”长孙无忌按捺住脾气,耐心地劝导。“但是呢,阿耶做事,自然有阿耶的考虑,不可能与你们直来直去的少年心性相符,谋略,大郎你也该学学了,你要相信阿耶,阿耶绝不会做损害大唐的事。”
长孙冲羞涩地低头,拱手,欢快地冲出了书房。
“这娃儿……”长孙无忌失笑。
朝堂上如潮的反对声终究敌不过皇帝的一意孤行。
在奸佞长孙无忌的怂恿下,李世民派出鸿胪寺卿唐俭、将军安修仁为使,招抚突厥。
消息一出,长安骂声如潮,皇帝昏聩、长孙无忌奸佞的骂声不绝,就连《长安晨报上胖泰的署名文章,都对这姑息养奸、养虎为患的策略表示不满。
屯铁山五十里外,唐营。
王恶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
新发出的嫩草就是柔软,可惜地面的寒气还重,即便有温暖的日头照耀也不宜久躺。
昆二他们蹦蹦跳跳的来到王恶面前,嬉皮笑脸的行礼:“郎君,都快闲出鸟咧!要不然,你跟总管说说,让额们到突厥人头上转一圈。”
王恶慢吞吞地起身,入中军帐。
“总管,要不要派热气球给突厥人施加点压力?免得他们太安逸了。我那帮昆仑奴,又闲不住了。”
李靖笑骂:“你可真惯着他们!”
言下之意,却是同意了。
柴绍却是扬手:“慢!”
王恶奇怪地看了一眼柴绍。
额们定襄军的事,你金河军开甚么口?
“霍国公有甚见教?”
柴绍堆出笑容:“蓝田伯麾下对热气球操纵无比熟练,偏偏金河军在这方面极为欠缺,此次出战,可否请贵属用金河军的热气球,顺带教一下金河军那帮笨人?”
有点不太合适啊!
王恶归属定襄军,却要去搞金河军……的热气球?
李靖轻轻挥手:“无妨。”
“便是没甚事,只是金河军军士要听从指挥。”王恶也没能耐拒绝一个国公的请求。
柴绍轻笑:“甚好。若金河军能顺利练成,愿请贵属二人为七品教头。”
封官不是你说了算的吧?
柴绍只是笑而不语。
区区两个七品教头而已,二舅兄能不卖这面子?
于是穷凶极恶的昆仑奴跳上金河军的吊篮,吵吵嚷嚷的,看到不合规的操作就是一顿臭骂,惹急了还一马鞭过去。
所幸这些金河军之前就得到柴绍的严令,要他们低下头,老实跟这帮昆仑奴学操作,敢炸刺的直接军法处置,否则还不定得打多少架。
磨合了一日,金河军能自如地操纵热气球在营地头上乱飞,直让柴绍大喜,赞叹自己果然有眼光。
三日之后,金河军斥候营的热气球正式起飞出战,十个热气球,装了千余的手雷。
“不要说热气球,就连手雷都是额家郎君造出来的。额们玩手雷的时候,你们还没听说手雷的名字呢!”昆二惬意地坐在吊篮里,大口的嚼着牛肉干,享受着军士们崇拜的目光。
事实上,操纵热气球是昆三的活,昆二之前基本没上过热气球,哪会操纵?
不过,这不妨碍他吹牛皮。
飞到屯铁山,突厥人的营地上空,吃多了肉干喝多了水的昆二起身,扯开裤腰带,麻利的放水。
下方的牙帐里,阿史那咄苾听到热气球到来的消息,出帐查看,微凉的水珠飘飘洒洒落到他脸上,隐隐还有些骚气。
“该死!”阿史那咄苾取出宝雕弓,一箭对着热气球射去。
“小心!”正在系裤带的昆二大叫。
昆三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放心吧,额操纵这高度,神射手也射不上来。”
果然,箭矢在离吊篮一人高距离时,无力地坠了下去。
竟然敢吓额!
勃然大怒的昆二拿起一枚手雷,点火、扔下,动作迅速得一塌糊涂。
金河军军士们眼里浮现出钦佩之意。
投掷手雷他们也操练过,可还真没昆二这速度。
看到从天而降的黑影,阿史那咄苾浑身毛孔倒立,一个翻身,顺着缓坡滚出了许远。
前面的落脚处,晴天霹雳般的声响,十余名突厥兵被炸上了天,周围更有十余人受伤呼号——营地中的人员实在太密集了。
昆二的手雷就是命令,各热气球上的昆仑奴、军士尽情地抛下手雷,狂笑声在突厥大营上空回荡。
虽说在空中扔手雷,准确率有点感人,但经不住数量多啊!
千枚手雷,东一枚西一枚,把突厥营地炸了个稀巴烂,连战马都跑了近万匹。
对金河军军士而言,解气。
对突厥人而言,这就是一场灾难。
虽然死伤的人数不过三千,但对士气的打击是无与伦比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