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剑、暗藏机锋,如徐鸯等人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每一句似乎都有道理,可好像哪里不对。
盘常翻了个白眼。
层次不到,你偏要强行去听人家打机锋,除了把自己搞懵之外,没有丝毫的益处。
能听懂他们是在相互试探,对徐鸯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泉盖苏文回到高句丽馆,第一件事就是让手下的人探查,究竟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竟能让王恶掌握如此多的讯息。
“大使者,新罗大阿餐(真骨贵族官职之一)金春风带着一群花郎在门口叫骂呢。”一名侍卫进来禀告。
一直绷着脸的泉盖苏文笑了。
高句丽与新罗是死对头,只要是新罗不舒服,泉盖苏文都会觉得舒心,这是先天立场决定的。
“知道是为什么吗?”
侍卫不太确实的回答,好像是因为向大唐阿耶抱大腿,嘤嘤嘤的说自己被高句丽这个大汉欺负,结果大唐阿耶愣没搭理。
泉盖苏文张狂的大笑,侍卫们也识趣的笑了起来。
当然,主次得分明,你的笑声若是掩盖了大使者的笑声,那是在作死。
“儿郎们,有信心斗一斗新罗的娘娘腔花郎吗?”泉盖苏文大喝。
“有!”喝声直冲云霄。
泉盖苏文带着侍卫们,全部持着短棍出去。
这是四方馆的规矩。
国与国之间难免有龌龊,争斗可以,坚决不许用刀剑等利器,棍棒自然成了首选。
新罗的花郎其实不弱,只是他们的风俗,择贵族子弟之美者,敷粉装扮,谓之“花郎”,所以一直被尚武的高句丽嘲笑为娘娘腔。
新罗的花郎与高句丽的侍卫打得有来有往,虽然略弱一些,却也基本持平。
泉盖苏文大喝一声,抡着两段短棍,泼风似的冲出去,所到之处,花郎全部被击飞,但泉盖苏文的目标可不是区区花郎,而是金春风!
金春风被泉盖苏文的悍勇吓了一跳。
之前的泉盖苏文,在高句丽之内不显山不露水的,金春风也只知道他是渊太祚的儿子,却不知他如此厉害!
然而,骑虎难下的金春风没得选择,自己约的架,含泪也得打完。
金春风奋力挥舞短棍,向泉盖苏文头砸去,却只见泉盖苏文轻描淡写的一棍砸飞自己的短棍,足尖轻轻一扫,金春风不由自主的趴到地,然后泉盖苏文那沉重的身子坐到金春风腰,短棍不轻不重的抽着金春风的屁股。
“乖不乖?乖不乖?”
如果短棍只是躯体的伤害,这言语就是心灵的伤害。
金春风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
花郎们见大阿餐被生擒,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依旧丢人现眼,不由得咆哮着向泉盖苏文冲去,却被高句丽侍卫们不紧不慢地拦着。
终于有机智的花郎跑出四方馆,拼命的大叫:“打人啦!打死人啦!”
南衙宿卫闻讯赶了过来,仔细看了四方馆里的场面,摇头道:“别乱说话,哪有打死人?至于新罗与高句丽,哪年不打一回?没事,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习惯了……
花郎被这句话噎得张口结舌。
“再说了,四方馆不归南衙宿卫管,归鸿胪寺管啊!走了,兄弟们,下值喝酒去!”
花郎的心碎成了两瓣。
最终还是大阿餐金春风面挂不住,装昏迷,才让泉盖苏文放了他。
虽然过了这一关,但金春风在花郎们眼里威信尽丧,没得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事情报到鸿胪寺,王恶眼皮都没抬,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打架是不好的。”
伤势略好一些金春风一瘸一拐的进入赵国公府,狠下心花了三百两白银,才见到一身旧衣,一碗劣茶的长孙无忌,心内暗自嘲笑,果然是两袖清风。
足足能让平民一跃成为富豪的礼物,在这里不过是块敲门砖。
“高句丽阻绝新罗朝贡之路,请大唐为新罗主持公道!”金春风开始了嘤嘤嘤的表演。
长孙无忌揣着明白当糊涂:“这事,它不是归鸿胪寺管吗?本官是吏部啊!”
“问题是鸿胪寺不管此事啊!”金春风开始诉苦,什么怀疑收了高句丽好处的话拼命的喷出来。
“不是可以走海路吗?”长孙无忌明知故问。
“海路风浪大,极度危险,常年有一两丈的海浪啊!”金春风半真半假的哭诉。
长孙无忌摸着鼻子:“如此,本官朝替你周旋一二。”
金春风千恩万谢的走了。
老管家又在取笑长孙无忌:“阿郎这一说谎就摸鼻子的毛病,真是无可救药。”
长孙无忌一脸的认真:“额有说谎吗?没有嘛!周旋是肯定周旋的,但使多大力,不是在额么?”
老管家忍不住大笑。
朝堂,群臣的正事说完,长孙无忌出班启奏:“陛下,臣听说四方馆内有点骚乱,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方馆归鸿胪寺管,李世民自然点了王恶的名。
王恶兴趣缺缺,怏怏的回话:“没事,新罗和高句丽是世仇,打一打,交流一下感情也是好事嘛。”
神一般的交流感情!
“真男人,就要拳拳到肉,正所谓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他们相爱相杀,你是疯儿额是傻,缠缠绵绵走天涯……”王恶满口跑龙船。
“说人话。”李世民强忍着笑意,拍了一下扶手。
“真话就是,新罗杆子讨打,然后指望大唐来压高句丽,替他们火中取栗。”王恶挑眉。“贞观三年,新罗将军金庾信夺取高句丽娘臂城,而今又来指责高句丽阻绝他们朝贡之路。呵呵,说得好像新罗不能走海路似的。”
“听说新罗海域常年浪高一两丈。”长孙无忌“无力”地辩驳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渔民不得饿死?”王恶随口就驳了回去。“有起浪时,自然也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不走海路,却要走高句丽,是何居心?探查高句丽军情么?”
“还有,四方馆的事情,臣已经查明,是新罗使者、大阿餐金春风挑衅,高句丽使者、大使者泉盖苏文正常反击,金春风不敌被生擒,泉盖苏文最终还是放了金春风,此事整个四方馆都可以为证。”
王恶的话,让大唐君臣对新罗的好感坠入深渊。
原来,额们一直庇佑的,是这样的跳梁小丑?
长孙无忌拱手:“如此,是臣多虑了。”
“周旋”了,到手的钱财恕不退还,反正责任已经尽到。
不是额不努力,实在是对手的证据太强大了。
金春风要知道这事败坏了新罗在大唐眼中的印象,还不晓得会不会在被窝里哭死。
泉盖苏文很快知道了结果。
高句丽的势力虽不能及大唐朝堂,但卖个顺水人情给他们,某些朝臣是不介意去做的。
“大唐有此仗义执言的左少卿,高句丽无忧矣!”
至少,此时的泉盖苏文对大唐没有其他的想法,就是野心的滋生也得和能力相匹配,否则只是笑话。
志得意满的泉盖苏文不介意带着侍卫去新罗馆门前“散步”,遇四方馆的管事,一个个都客气的回答就是散步,消消食。
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答案,谁也打不出毛病,倒是那些新罗馆里那些年轻气盛的花郎一直咬牙,想冲出去与高句丽人一决高下,奈何……大阿餐不争气啊!
现在的金春风,明显是被泉盖苏文打怕了。
泉盖苏文之勇,新罗国内,大概只有金庾信可以匹敌,弱鸡的金春风是完全无力抵挡。
连泉盖苏文一棍子都接不住,拿脸去斗么?
灰心丧气的花郎只能紧闭新罗馆大门,听着高句丽侍卫的冷嘲热讽。
“听说了吗?新罗恶人先告状,托人在大唐朝堂对高句丽发难,却被揭了个底朝天。”
“哈哈,这不是新罗的惯用伎俩吗?这次不灵了?”
“大唐鸿胪寺的左少卿厉害,对高句丽与新罗之间的龌龊了如指掌,随口就揭穿了新罗的小人行径。”
风言风语随风飘,飘入金春风的耳中。
金春风一口老血落到汤里,成了正经八百的旺子汤。
赵国公、长孙无忌,你收了钱,就是这么办事的?周旋,我周旋你十八辈先人!
赵国公府,长孙冲有些不安地望着阿耶:“阿耶,这么办事,传出去不好罢?”
“幼稚。”长孙涣对这名义的兄长毫无敬意,多大人了,想事情能动动脑子么?“朝堂大事,阿耶能够顾着情分过问一句,已经是了不得的人情了,咋地,你还想着阿耶不顾大唐利益,只手扭乾坤?真有这一日,长孙家离败亡已经不远了!”
“事没办成,要不要退钱?”长孙冲嚅嚅地说。
长孙无忌和颜悦色地说:“冲儿啊,要不,你哪日将进了老虎嘴里的肉夺出来?长孙家的规矩,不管成不成,额们只答应尽力,尽力之后,钱财是分文不退的。要不然,你吃这些珍馐、穿这些绫罗、青楼花的那些花销,打哪儿来的?难道指望阿耶去贪么?”
“陛下那里不会对此有有看法吧?”长孙冲还是担心。
“你的史书读狗肚子里了?”反正不是一母同胞,长孙涣嘲讽起来毫不留情。“昔日王翦向秦王索地,萧何留守长安而掠夺百姓田亩,所为何事?阿耶若是清廉如水,只怕早与姑父有隔阂了!”
长孙冲张大嘴,终于知道阿耶如此行径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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