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轮明月当空。
越秀村宰了好几头猪,举办了一场热烈的庆功宴。
到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突然,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对村长说:“不好了,不好了,疯子王七挣脱了铁链,杀掉看守跑了!”
“什么?”村长豁然起身:“去把他给我找出来,交给官府。”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王七缓缓走来,此刻的他哪里还像一个疯子?
村长大骂:“你还敢回来?”
王七平静地说:“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我要杀掉你们。”
一众村民哄堂大笑:“王七,你看看我们多少人,你杀得了吗?为了一个臭娘们,值得吗?”
王七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也不解释什么。
“不对劲,我肚子好疼。”
“我也是,钻心的疼。”
“这饭菜里有毒!”
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翻滚。
一道人影缓缓在王七身边凝聚,竟然是已经被李修竹杀死的何秀。
何秀说道:“王七,干得不错。腐尸毒会慢慢腐蚀他们的身体,令他们肠穿肚烂,连骨头都不剩,可这还不够,我要将他们全都挫骨扬灰。”
“你居然还活着,难道仙师没有除掉你?”村长大骇。
何秀居高临下地看着村长,彻底将他所有的期望掐灭:“他的确有些道行,居然拥有金色灵符,可我也不是没有准备,他杀掉的,不过是我一具分身罢了。
本以为他会留下参加你们的庆功宴,那样我就能一网打尽,可哪知,他居然走了,倒是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王何氏,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的几个孩子。”村长忍住疼痛,跪在地上哀求。
“饶掉你的孩子?”何秀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忽而目光一凝:“我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怪只怪他们成为了恶人的孩子,来世投个好胎吧。”
她轻轻一指,一抹鬼气从指尖发出,直射村长胯下。
血液四溅!
村长昏死过去。
“秀儿,放过孩子吧。”王七开口。
何秀大怒:“你也让我放过他们?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对不起,我毕竟还姓王。”王七苦笑一声,嘴角溢出了黑血。
回忆如同浪潮一样将他淹没。
自从何秀嫁到越溪村那一天,王七看到何秀的灵气一天天消失,从开始对待村民的诚惶诚恐,到后来的麻不不仁,他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
经常会偷偷帮何秀翻地,偷偷望着何秀的身影发呆。
在何秀被人送上花轿抬到河边的那一天,他一改往日的温顺老实,跪在花轿前面,祈求众人停下。
村民打断了他的腿,打烂了他的嘴,也打死了他的心。
他发誓,一定会为何秀报仇。
“你,也食用了腐尸毒?”何秀冷声质问王七。
王七低头喃喃道:“算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放过孩子。”
“王七,你以为你是谁?你死了,我会杀光所有人,所有!”
……
李修竹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何秀被村民一次次凌辱,最后淹死在河里的记忆,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一咬牙,返身回去,决定趁夜色杀掉村长这些人。
刚过河,只见岸边全都是执着火把的官差。
“全村一百多条人命,除了孩子,全都被毒死了,那王七简直丧尽天良,没想到自己也被毒死了。”
“以我看呐,应该是自杀,可能良心终究过不去。”
“哎,惨案啊,咱们县很快就要出名咯。”
“管那些干什么?快点烧掉尸体吧,处理不好小心回去挨板子。”
一群衙役将尸体聚拢在柴火上面,洒上热油,点燃火,顿时火光滔天。
李修竹默默叹气一声,没想到那个王七居然还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可惜……
只能叹一句世道如此。
天刚蒙蒙亮,尸体已经全部烧掉,剩下几十个的孩子被衙役带回了县里。
李修竹躲在河边一夜未眠,见众人都走了,这才脱下衣袍,潜入河底,搜寻一番,找到了当日漏水的小船。
万幸小船恰好被一块河底暗石卡住了,才没有冲走。
小船上果然有一具尸体,泡的肿胀发臭,正是死不瞑目的何秀。
李修竹将尸体捞上岸,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挖了坑,埋了尸体,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夜梦佳人姱且长,星冠霞帔云衣裳。何秀之墓。”
又为那被毒死的王七立了一座空坟挨在旁边,写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愿你来世投个富贵人家。”李修竹默默说了一句,燃上几支从村里找来的香烛,拜了一下,便离开了。
李修竹走后,一袭红衣的何秀出现在墓边,看了木牌许久,忽而,一笑释怀。
……
回到道观,李修竹先是补了一个觉,将仅剩的一张灵符捏在手心。
现在的他实力还是太弱,若不是玉桓真人留下的两枚灵符无敌,他现在都是死人了。
目前有一百一十年的修为,但远远不够看,至少何秀可以轻松杀死自己。
而且,这些修为也没个标准,他都不知道自己实力处于何种地步。
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奇怪的是,腹中居然没有多少饥饿感。
一只肥野兔在道观周围露个头,便被李修竹抓住,杀来烤了,充当晚餐。
“山中精怪太多,左右都是死,不如被我吃掉。”
李修竹一边咬着兔腿,一边欣喜异常,兔子虽然移动迅速,但在他眼里就跟蜗牛一般。
显然,实力是增强了不少。
将剩下的半边兔肉包好,李修竹又进入了井下。
洞口,依然有罡风刮来,不过这一次,李修竹站定自若,未受到丝毫影响。
他走进逆锁妖塔第一层,青石的咆哮声也同步传来。
“又是你?”青石缓缓抬起眼皮,古苍色的瞳孔中尽是戏谑。
“大家伙,给你送点吃的,想你在这暗无天日的锁妖塔,倒也寂寞,便过来陪你说说话。”李修竹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兔肉往青石上方一抛。
青石单手接住尚有温热的兔肉,嘲讽道:“说话?卑劣的凡人,收起你那可笑的伎俩,区区兔肉就想博取我的好感?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李修竹摇头一叹:“可笑的是你,枉你杀人无数,居然连兔肉都不敢吃。”
青石将兔肉扔进嘴里,吞了下去,咧嘴大笑:“回去吧,虽说你的实力长进了不少,可依然杀不了我,而我也奈何不了你,你走吧,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李修竹心中一动,难道青石要等的人是他回忆中的夫子?
“你心心念念的,并不是夫子,而是对他的愧疚!”李修竹忽然明白了,是执念一直凝固在青石的内心,结成了一座樊笼,让他始终走不出困境。
“你胡说!”青石提高声音,声音中尽是颤抖。
李修竹冷笑一声,继续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其实,你不敢见到夫子,你害怕面对他失望的眼神,所以,你希望所有人都承认你没错,对吗?”
青石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地面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飞沙走石。
这一次,李怀仁安稳地站在洞里,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通灵术启动。
天地间仿佛只剩压抑的血红,手持滴血的头颅、在一片仅容纳一人站立的玄黄石块上,青石傲然屹立,不屈地指着苍天,双眼猩红。
那头颅面含笑意,居然是李怀仁上一次在青石记忆里见过的夫子
这便是他的心境么?
回到现实,李修竹愕然心惊,刚才一番话很有可能激起了青石的心魔。
“以直报直,以德报德,夫子有恩于你,而你竟然想杀了夫子?”
刚说完这些话,李修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通灵术看到的场景应该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真相就是,青石杀了夫子?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敢让这份记忆重现,就因为心中有愧!
原来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居然击破了青石心里的柔软。
一念及此,李修竹躲开青石的攻击,厉声质问道:“既然你已经对不起夫子,难道还要继续杀人,让他死不瞑目吗?他临终前并没有怪你,可你为何要将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里面?要做懦夫吗?”
“啊!”青石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叫声,在石洞里爆发出剧烈的回响,震得李修竹耳膜生疼,灵魂像被撕裂一样痛苦。
就在李修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青石浑身如同鞭炮一样,节节炸裂,如冰雹般的玉石从青石身上掉落,扬起的粉屑将整个石洞蒙上一层阴霾。
玉石落尽,青石陨落。
“击杀地级石妖,获得修为一千年。”
“获得力透千钧。”
金字闪过,李修竹感觉身体轻如鸿毛,附近的任何生息都能进入他的感知,臂膀似乎有使不尽的力气。
“嘤嘤嘤……”
李修竹回头望去,只见那堆碎石之中,有一个通体纯白的小人艰难地爬上碎石,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羞涩地朝李修竹打量,眉眼里有几分青石的轮廓,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