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难却，路满随着程老师一家三口，沿着海岸向回走。打算中途找个海鲜店解决晚餐。

毕业去往燕京后，路满连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遑论专程抽空，回母校看看了。

他还挺想念滨海市的大盘煮海鲜的。

他本和程老师并肩走着，小瑶瑶不老实，总想冲刺超过他俩，小步子一加快，就踉踉跄跄的。

路满怕她摔个大马趴，就抢在前面走，一脚踩出一个脚印，和瑶瑶约定，如果她每脚都踩到自己的脚印里，去了餐馆他就帮她剥虾。

大的一步一顿，小的跟屁虫一步一趋，大脚印里套小脚丫。

程相岳夫妻在后面笑眯眯注视，对路满的好感和好奇不断剧增。欢声笑语中，浪花扬起，涛声砉然。

“这里有个大店，我看这家就不错。”

“可以往前走走。”路满瞥了瞥这家店头，“多对比几家。”

店前有服务生在吆喝，语速爽利，嘴皮子快，专责招徕食客。

“我们家的海鲜实惠着呢，您往这边看。今天有特价，大虾四种做法，都是18块钱每斤。”

程相岳嚯了一声：“早听说海边渔家乐便宜，刚打捞上来，在码头上就让你们这种海岸边的店家低价收了。”

服务生张口把顾客夸舒服，是基本技能，他滔滔不绝：“还是您识货懂行，我们的海鲜明码标价，您先进店看看，万一不满意呀，您要是知道附近哪家，比咱家店价格低、品质好，我借车送您过去。”

程老师哈哈一笑：“那先进去看看。”

四人进店落座，另一个服务员从内厅一路小跑，递上来份菜单。一页覆膜纸，正反两面。

小瑶瑶乌溜溜眼睛扫一圈菜单，全是鱼虾蟹贝，食欲大增。

“哥哥你要帮我剥虾哦。”她馋得轻轻吧唧嘴。

路满逗逗她，转头对侯颖说：“颖姐，不能让程哥破费，要不我们不点虾了吧！”

“啊啊！哥哥你坏人！”

程相岳一乐：“瑶瑶别闹，哥哥可是我们的客人。”

他随即点起菜来：“油焖、茄汁、清煮，三种大虾做法各来一斤。”

胶东海鲜大丰收，牡蛎、青口贝、扇贝、蛏子，一锅蒸煮，30元一大盘，点。

辣炒花蛤，芥末螺肉，姜汁短蛸（小八爪），在鲁省几个沿海城市基本都有，10元一份，点。

凉拌海蜇头，凉拌裙带菜，都是4元一份，点。

店家下面还备注了特价活动，满88元以上，可享受螃蟹7元/只的贵宾价，那就来四只。

路满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屋内掠过一圈，这家店挺大，白塑料的大排档桌子，摆放了至少五十桌。

但目前店内用餐的只有他们这一家。

也就是程老师身处象牙塔，心大不设防。

看到这种店，开在旅游景点旁，又打出了超低价，还敢大喇喇进来。

路满手指轻轻敲敲额头，见对坐的程相岳，点菜的手指挥舞，腕上带了块机械手表。

“程哥，你的手表好像还挺贵的。”路满作出一副期待的模样，“我能看看嘛？”

“哦，这个呀，一块海鸥。”程相岳边说边解下手表，“一千多块钱，也就是你今天没戴，不然就小巫见大巫了。”

“程哥瞧你说的。”路满讲真话，“我家祖上三代贫农，我充其量算是工薪家庭的孩子。”

程相岳属实不信，只当路满低调。

路满接过手表，又打开自己手机，并在一起，假装校对查看时间。

他用手肘悄悄的，按压在桌上放着的单反相机，挪动镜头，对准了手机、手表和对面立起的菜单页。

触及快门按键，微声地“咔嚓”“咔嚓”——

“对焦千万要对上啊，记不下菜单价格就完犊子了。”

保险起见，路满又小幅度地摆弄了相机几下，凭借手感和记忆，盲换了几个不同的光学参数，多拍几张。

“就点这些了，路满看看，还有想吃的没。”

路满接过菜单，只看两眼做做样子，就交还给服务员。

递过菜单之际，他稍微使劲，捏住菜单。

这个寸头服务员突然露出一丝恼怒和着急的表情，稍纵即逝。手上狠劲一拽，将菜单抽出收走。

路满嘴角斜起，送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结账的时候，有得玩了。”

不多时，一道道渔家菜摆满圆桌。

厨师有两下子，食材也够新鲜，沾上姜汁醋一扫海腥味，咬在嘴里只剩鲜嫩肉质原生的甘香。

秋季膏满蟹肥，小瑶瑶和她掰不开的螃蟹壳较劲，惹得侯颖担心她划伤小手小脸。

路满抽了根牙签，穿过大虾后壳，随意一扯便将虾肉迅速剥离，看得小瑶瑶目瞪口呆。

将装满莹滑虾肉的小盘子，往她面前一推，她“嗷”一声谢谢路满哥哥，扔筷动手，大块朵颐。

程相岳一家享用得心满意足之际，路满眼角余光不时观察周围。

他发现这个店有三个明显的出口，都有服务生搬了小凳子，坐着把守。

这些服务员也不是文质彬彬的侍者，除了上衣是统一的短袖和围裙，有人下面穿七分裤还带银链子、骷髅头或铆钉。

他们三三两两围坐，一脚蹬在门框，聊着什么话题，笑的时候先是脖子肩膀一缩，浑身抽风般地抖动，再将头向前伸，噌噌点几下，和特么啄食的公鸡一样。

十足的小混混作派。

综合以上种种，路满已经心里有底了，不慌不忙吃起剩余的海鲜。菜是好菜，浪费可耻。

……

“嗝——”

小瑶瑶打了个响嗝，侯颖说声“别这样”，小罚般拍了她一下，不轻不重。

“好了，这顿滋味确实不错。瑶瑶，咱们返程喽，先送你路满哥哥回学校。”

服务员送上账单。

程相岳接过，看了两秒，眨眨眼睛。

“送错单子了吧？”

程相岳看了四周一圈，可店内只有他们一桌。

“2000多块？我们没点这么多。”

路满挑眉，心想收网了。

他看到了三个出口，卷帘门拉下来一半，原本闲聊的守门服务生，一个个站起来。

“没错，就是你们的账单。”

程相岳又细看菜品条目，这一看不要紧，惊得他失声。

“油焖、茄汁、清煮，三种大虾，18块钱……一个？？？”

一大盘海鲜大丰收，588元。

辣炒花蛤等海鲜菜，188元一份。海蜇头，裙带菜，连凉菜都标着68元一份。

“你们是算错了，还是怎地？我们吃的都是正常海鲜啊！”程相岳还抱着最后希望，以为是他们计价错了。

“海鲜哪有便宜的。”

服务员将脸一板，从鼻子里哼气：“这都是标准价，周围都差不多的。”

“不对！”程相岳语气一重，“你们说好了明码标价，拿菜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