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旁还有一间酒肆,以竹木临河搭建而成。
关宁见里面的环境颇为雅致,而且想到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看看运河中的景致,便心动了,径自往那里走去。
小舞等人连忙跟上。
酒肆内的人比较多,几乎坐满了,但奇怪的是,剩下的几张桌子都是靠近运河边的,这几张桌子照理来说,景致更好,反而没有人坐!
关宁等四人在这几张桌子里挑了一张干净的,围坐在一起,关宁朝运河那一方望去,只见河面宽约六七十米,水流缓缓,阳光融融,河面上除了一些杂物,倒也没有浮冰飘在上面。运河的另一边,也是村庄与墟市混杂的区域,人声鼎沸,鸡犬相闻,一派田园农家乐的风光。
在酒肆的正对面是进城的驿道,距离台阶之下,仅十余步而已。
扬州城云集天下商贾,除了城内的官市之外,各处的“野市”也极是繁盛。所以,为了赶上官市的开市时辰,有许多商贾模样的人也来到了这个城外的野市等待。
大包小包的货物堆在酒肆旁边,重要的东西则随身携带着,来到酒肆内歇脚。
关宁瞥了店内众客商一眼,心中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到底是哪里怪异,一时又说不上来。
小舞坐下后,悄声对关宁道:“少爷,你怎么又来这家酒肆啊?”
“嗯,怎么啦?”
“这里的酒食贵得要命!平时都很少人来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人?”小舞看了看四周,小脸一副茫然的神情。
“很贵吗?有多贵?”关宁实在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了。
“一小坛酒就要二百钱!”小舞心痛地对关宁道。
“哦,那不贵啊。”关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兜里有钱,就是这么硬气!)
小舞:“……”
酒和小食很快就端上来了。
这时候的酒皆是酿造酒,酒精度很低,也叫黄酒,北方大多以去壳后的小米酿造,而江浙一带,酿酒的原料基本上是大米,稍微讲究的则是糯米。这里的黄酒用的是糯米,甜甜的,糯糯的,不呛喉,但也几乎没有酒劲。
老五叔不喝酒(怕酒驾?),靳六子稍稍喝了小半碗,小舞是滴酒不沾的,只有关宁好象喝水似的连喝数大碗,酒瓮一下子空了。
“少爷,大夫说过,你不可沾荤腥与酒醴之物的!”小舞见关宁鲸吞海喝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提醒。
“哦,这样啊。”
“嗯,是的,许大夫嘱咐过婢子许多次了。”小舞一脸认真地道。
“店家,再来一瓮酒。”
“好嘞——”
“啊,少爷,你还喝?!——呜——”
“小舞,我本来是想叫两瓮的,现在听了你的话,只叫一瓮!”
小舞:“……”
“别发呆了,吃你的肉吧。”关宁将一串肉塞到小舞的嘴里。
酒又来了。
关宁再满上一碗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上酒渍,呼了一口气道:“啊——舒服!”这种感觉,就象大热天在酒吧中喝冰啤酒一样。
他这一声叫,引得邻桌的几个人向他瞄过来。
这几个人的穿着甚是华贵,锦衣貂裘,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眉眼如鹰,瞥过来时,眼神锐利得就象冰刀子扎在身上一样。
关宁与他眼神一触,心中一凛,但随即微微一笑,向他举了举酒碗,鹰眼男子眼角一挑,嘴角也漾起一丝笑容,举起了手中酒碗。
两人隔空互敬一碗,只是笑笑,并无片言只语的交流……
男人之间喝酒大抵如此。
过了不多久,关宁的那一瓮酒又快见底了。
此时,在驿道之上,传来了清脆响亮的锣声,十三声锣响过后,大队人马护着一乘由两匹白马拉着的车辇缓缓行至酒肆前。
车辇之前的是清游队,也即是“鸣锣开道”的护卫队。
清游队前并排两面白泽旗,两位旗手的后面各跟随一名武将,两员武将各领20名骑兵。两队骑兵之后,又各随一名武将及20名锦衣铁甲的重装骑兵,车驾周围还环伺着兵甲骑士,各持刀、盾、弓、箭等兵器,拱卫左右。后有僚佐属官随行。
在扬州城内,如此煊赫的威势,如此大的排场,除了时任扬州大总管的晋王杨广,还能有谁!
驿道两旁的小摊贩们早被兵士赶开,行人皆退避两丈开外。
整支队伍有近千人之众,绵延近一里,兵戈森然,望上去气势非凡,引来众人侧目,但关宁关注最多的还是随行在杨广车辇旁,骑着一匹黄花马,手持一柄紫金刀的将军。
这名将军身躯极其伟岸,他身穿黄金锁子甲,头顶金盔,端坐马上,不动如山。他的面部线条有如刀削斧斫,冷峻异常,而最怪异的是,他目生双瞳,眼光幽深如潭,端的是生就一副慑人异相!
马蹄声的的,每跨一步,周围的气场便在他的威棱压迫下变得凝肃一分,集市本是很热闹的地方,但此刻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心中悚然。
此时,金甲将军的视线正好从酒肆内逡巡而过,关宁看到他那对异生双瞳,心中嘀咕道:“鱼俱罗?!”
鱼俱罗时任丰州总管,在边塞打得突厥人闻风色变,不敢在塞上牧马,为何竟会在扬州出现?
不过一想到杨广在明年四月就即将奉诏引兵出灵武道,以截击突厥人,便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杨坚一向极注重儿子们的“素质教育”,每个皇子成年之后,要么领总管之职,坐镇一方,管治民生;要么直接挂帅,带上兵马四方征讨,反正不管是谁,都要拉出去练一练,以积累政治资历。
这么多皇子中,以杨广的战功与政绩最好,他自然是重点培养对象。
此时,南方已定,北方的突厥则一直是心腹大患,鱼俱罗在边陲砍人砍了这么多年,有经验,有能力,将他调过来,教授杨广一些对付突厥人的战法,最合适不过了。
鱼俱罗气场太强,令人窒息,酒肆内原本还有酒徒行酒令的,此时立即都闭上了嘴。
关宁感觉气氛异常,随意地瞥了瞥,只见以那位鹰眼中年人为首的一群客商,面部表情极为怪异。
他们都死死地盯着杨广所乘车辇,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
他们的这种眼神,关宁太熟悉了,在他前世最后的那个晚上,攻上天神科技顶楼的那帮人就是现在这种眼神!
见此情景,关宁心中暗叹道:“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啊!居然还能赶上刺杀杨广的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