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颙犀利的眼神从十余名鹰将面上扫过,但见渤海军众将虽然各具奇相,然而迎向自己的目光均透出一派从容的轻松之色,竟似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考较放在心上,不由心中暗惊。
他身为天下名士,自有其不凡气度,又怎会当真因为不服南鹰的自夸而当面刁难?几年来,南鹰东征西讨,打出偌大名头,虽然听说其属下颇多精兵猛将,却一直详情成谜。今日,渤海军中随便派出一员名不见经传的水军小将,竟与素有并州军第二高手之称的张辽战成平手若不试上一试,焉知渤海军当真是高手如云,还是南鹰虚虚实实的故作惊人之计?或许今夜,便是一窥南鹰真正实力的绝好机会!
何颙的目光突然落在一人身上,再也不肯松开。只见那将亦不过二十余岁,生得浓眉大眼,体形壮硕如牛,正酣畅淋漓的埋头大吃大嚼,满手尽是油渍汁水,全然不顾粗鲁形象,仿佛不亦乐乎。
何颙促狭心理油然而生,他忍笑一指那将道:“这位将军,便是你吧!”
&p;那将刚刚一口吞下大块牛肉,满嘴含混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之色:“是在说俺吗?”
南鹰见何颙所指之人正是典韦,不由目瞪口呆。
看到典韦痴痴呆呆的粗豪之相,不仅席间众位宾客暗中笑得打跌,对何颙的“目光如炬”生出啼笑皆非之心,便连渤海军众将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神色。
&p;是说你呢!这位将军!”何颙虽然内心亦在发笑,却是一脸庄重之色:“在下看到其他将军们均是严阵以待,唯有您胸有成竹,这才冒昧相请!”
席间终于难以控制的发出一阵低低窃笑。
&p;这样啊!”典韦大大咧咧的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上油渍胡乱在战袍上一擦:“好象听得先生要考我们来着?只管问吧!”
南鹰急急道:“何先生且慢,这厮叫典韦,不过是本将的亲卫。十足的粗人一个,又哪里是什么文武全才了?还是换个人吧!”
&p;鹰扬适才有言在先!”何颙见南鹰意欲反悔,心中越发笃定,慢条斯理道:“凡是在座之将,在下只管择人而较将军不是要食言吧?”
&p;好吧!”南鹰叹了口气:“典韦,你要用心回答,不可口出惊世骇俗之语,徒自惹人耻笑!”
说着他扭动身躯换了一个姿势,似乎正在掩盖内心的不安。没有人看到,他借着低头之际嘴边泛出的一丝笑容。换过几年前的典韦。今日难免当众出丑,然而时至今日来吧!便让这次针锋相对的意外事件,来映亮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将星吧!兄弟们,你们再不该隐藏在我的光辉之下,而是应该以横空出世之势,向世人们展现你们的强大是我们的强大才对,这才是我于改变历史之中取得的最大成就之感!
此时的何颙绝对不可能猜测到南鹰心中的真实想法,他虽然博古通今,饱读兵法。然而如何考较一位久经战阵的将军,也必须深思熟虑,否则定会引得座中行家的驳斥。
他想了想,才微笑道:“典将军身为鹰扬中郎将的亲卫将领。每日间耳濡目染,想必对于你家将军在治军时的明法审令并不陌生尉缭子的制谈一篇中,认为治兵之事,制必先定。要做到号令明、法制审,敢问典将军是如何理解此言的?”
他题目一出,典韦立即咧嘴一笑道:“巧了。刚好将军教过俺凡军,使法不己曰专,与下畏法曰法!”
席间突然间响起了一片轻轻的吸气之声。
这两句话出自司马法定爵,意思是说将领治军,只按自己的意向要求别人执行军法,是为自己与部下共同执法,才是真正的以法制军。虽然在座很多人均能背得出来,然而被典韦这么一个壮如铁塔的粗汉脱口而出,却令所有人生出诡异无伦之感。
何颙听得心中一凛,眯起眼睛向着典韦重新审视而去,却见其人一脸憨笑,正以期待的目光回望过来。
究竟真是巧合,还是此人在故作姿态?何颙心中略一盘算,却立即否定了后者。事情是自己引的,人是自己挑的,对方怎么可能提前获知而定下对策?
他再次微笑起来:“典将军果然深得南鹰扬兵法精义!既然军法必执,执之必严,那么在下又想请问,若是军法与国法相抵,何者为大?”
这一句话问出,满座众人无不面色微变,南鹰亦是沉下脸来。
从古至今,任何一支军队均有军制军令,然而若说真正做到令出如山,却是所有将军们都一直困扰的问题。皇权至上,往往皇帝的诏令便会与军令发生冲突,两者相较如何取舍?即使是以当年周亚夫的治军之能,也要遇上文帝这样的一代明主,才能传下细柳营这段佳话。
何颙此问,摆明了是在存心为难典韦。若说军法为大,则有目无君上之心,若说国法为大,那么军法必严之说则成空谈,这根本就是无解之题。在座诸人均在扪心自问,若换成自己,也必将瞠目以对,难以回答。
岂知典韦大笑起来:“先生此问,好没有道理!我家将军曾言,将为国家安危之主,这便有一安一危之说了若是外敌入侵,关系社稷安危之时,当然是以军法为大,难道天子还能凭着国法吓退百万敌军吗?若是太平盛世,人人安居乐业,则必是国法为大,因为万千将士一旦没有用武之地,则与解甲归田无异,当然要服国法!”
他这番理论说出,不仅何颙听得浑身剧震,连南鹰亦是双目一亮,脱口喝道:“说得好!”
南鹰脱口道出一个“好”字,突然惊觉满座皆寂,竟无一人出声,不由尴尬道:“这个蠢小子一番歪理或许失之偏颇,但总算是有问必答。不如何先生放过他如何?”
何颙沉默良久,终于道:“在下蓄意为难,却仍然难不倒典将军南鹰扬对部将的文武全才之说,果真不虚!”
南鹰见他毫无矫揉的坦然陈情,反倒心中生出好感,连忙道:“何先生此言差矣,典韦不过是胸无城府,方能说出这一番由心感悟的道理说来惭愧,这番理论仍有对上不敬之嫌,便是本将能够想到,也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典韦也向何颙施礼道:“末将粗人粗语,冲撞之处还请先生原宥否则今日这番话传到天子耳中,便是天子不计较,我家将军也定然要打末将的板子!”
他这么一说,在座诸人无不失笑,气氛立时一缓。
正当众人既惊于渤海军诸将之能,又暗自庆幸场面峰回路转之时,突然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文武全才?只怕仍是言之过早!若这位典将军其实只是胸藏韬略,实则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
这一番话有如一道惊雷,震得众人一呆,连何颙也有些惊疑不定,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若典韦当真是以粗豪外表而扮武夫之相,那可真是一招妙棋了!
南鹰双目发寒,喝道:“说话者何人?何不现身说明本意?”
袁绍身后缓缓立起一名魁伟的大汉,拱手微笑道:“南鹰扬息怒,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在下略通武艺,若能以卑微之身验明典将军之能,岂不是更加映衬了渤海各位将军的威风?”
南鹰狠狠的盯向袁绍:“不知这位高人是谁?”
&p;扬莫要生气!”袁绍嗔怪的扫了一眼身后大汉,才陪笑道:“这位是梁彦先生说来也巧,梁先生也是本人新近重金礼聘回来的护卫首领,正与典将军身份等同!不若就让他们再来一场龙争虎斗,我们一开眼界如何?”
&p;彦!”南鹰瞪着眼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汉,心中再也没有了面对何颙时的诸般顾忌,更因为袁绍一再暗中试探,而引出对天干地支的昔日恨意。
他冷笑一声:“典韦,你听到了?别人在取笑你假扮高手呢!”
典韦嘿然一笑,竟是一言不发,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个名叫梁彦的大汉。
&p;蠢笑什么!”众皆骇然之中,南鹰毫无征兆的猛然一拍案几,连金樽都跳了起来:“别人都找上门来了,还不上去领教领教?只挨骂不揍人,不是我们渤海军的风范!”
&p;将遵命!”典韦缓缓站起身来,一抖雄躯,浑身立时爆发出炒豆子一般的连串可怕声响。
袁绍和那梁彦不由同时色变。未完待续。。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