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时候,姜幻来找陆玖用膳,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好了不少,她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看来王爷忧心的问题解决了。”
陆玖嗯了声,眉目间的喜色异常明显,“事情很顺利,杜明卫的确很敬重这个救命恩人,这些年谢大人在河西,也多亏他时常照顾探望。”
谢怀其实有儿有女,为苍国奉献了一辈子,朝廷在他告老还乡之时给他安排了非常好的地方颐养天年,但他惦念亡妻,谢绝了朝廷的好意,也拒绝了和儿子一起留在京城的请求,选择一个人来到和亡妻居住多年的旧居,孤独终老。
姜幻咕哝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嗯了声,“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陆玖看她一眼,“明天。”
翌日一早
陆玖吃过饭就在茶摊等。
谢怀每天巳时准时来茶摊喝茶,因此等了没多久,便等来了那抹身影。
谢怀一开始不确定,等到走近了才彻底肯定,眉宇间诧异之色难掩,“王爷?”
陆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谢大人,坐。”
谢怀坐下。
陆玖倒了杯茶给他,“谢大人,请。”
谢怀接过茶杯,小小抿了口,静静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眼前的人和三年前,有区别,却又没有区别。
他告老还乡时眼前这个年轻人才十八岁,那时的他锋芒正盛,如今三年过去,他已然从眼前这个年轻身上看不到太过鲜明的棱角,他感慨道,“王爷较前几年变化很大啊。”
陆玖闻言,笑笑。
的确大。
三年前的他刚从边疆回来,朝堂上那一套还不是太熟悉,在姜宏海手下吃了不少亏。
但三年过去,他早已不是那个除了在战场上领兵打仗在朝堂之上一无所知的摄政王。
不过,眼前这个老头的变化也让他稍稍吃惊。
很难想象,曾经固执守旧的老头,如今竟也能放下成见坐在路边喝劣质茶水,和摊贩老板相聊甚欢。
他道,“谢大人亦然。”
想起两人曾经不太好的关系。
那坐在座位上的老头在眼神微顿之后,冷哼一声,“王爷不用打趣老夫,活了这么一大年纪,该看开的老夫早就看开了。”
陆玖笑着解释,“谢大人误会了,本王并未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谢大人如今这样挺好,不必再为朝廷和百姓的事忧心,活的轻松自在。”
这小子终于说了句人话。
谢怀似有感触,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两人静静喝茶,谁都没有再开口,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谢怀其实不太能猜到陆玖来找他的目的,但他既然来,就一定有事,所以也不急着开口。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到底是年纪大了,静静坐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身体就有些受不住,哼了声,先开口道,“王爷有话可以直说。”
陆玖刚刚一直在斟酌,前来找谢怀到底靠不靠谱,但想起这些年这老头这些年往来的人除了杜明卫再无他人,便也没想那么多。
道,“谢大人久居河东,不知可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蹊跷之处?
他自然是发现了的。
他和亡妻的旧居,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子,寻常并没有什么下人,是以家中的一切都是自己打理,也早在搬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河东郡作为苍国为数不多的产盐大郡,盐晶售卖价格竟然同京城不相上下,这显然不合理。
但他早已告老还乡,在朝中虽还有些威望,却不足以影响这里的人,也早就不想管这摊子事。
是以,道,“并未,不知王爷指的哪方面?”
陆玖诧异的眸光落在他脸上。
这里的盐价和寸土寸金的京城不相上下,他不相信他不知道,能让他视而不见的原因,陆玖很好奇。
他道,“谢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不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谢怀摇摇头,“并未。”
又道,“老夫告老还乡已久,王爷还是不要再叫老夫大人为好。”
陆玖明白了,眸光定在茶壶下坐着的微微燃烧的炭火上,指尖敲在桌面良久,他道,“可是大人,一日为官,就要处处为百姓着想,这不是大人一直以来的为官之道吗?
本王也曾经为大人的为官之道深深折服,大人今日故意闭目塞听?”
似是说到了什么触动之处,对面的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微风拂来,一片树叶,落在桌面上。
茶壶下的炭火忽然燃烧了起来,原本冒着白色雾气的茶水好似终于达到了某种临界值,瞬间沸腾了起来。
谢怀望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茶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王爷似乎忘了,老夫已经老了,就像这茶水,小火温着的时候是极香的,一旦烧开,也就失了原本的味道,继而失去了茶水应有的价值,变的和普通茶水没什么两样。”
如今的他已然是一个普通人。
河东郡这些年的藏污纳垢他也看在眼里,但力所不及,自然也就不想再管。
陆玖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在此地颐养天年,不想再理那些俗事,但此事非他出手不可。
他缓缓道,“谢大人可知,每年河东郡的百姓要在购买盐晶上花费多少冤枉钱?
这些钱又有多少是经过官府备案正当进入国库的,又有多少进入私人的腰包?
河西郡亦有两处盐场,可据本王调查得知,仅仅是那两处小型盐场,就贪污瞒报了近乎一半的产量,走私贩运之猖獗可见一斑。
河东郡是苍国主要产盐地,其情况可想而知。
谢大人,走私贩运私盐往小了说官员之间贪赃枉法所致,可往大了说,若是有人拿着这些不义之财做损害苍国利益,不利于江山社稷之事,本王于心何安,谢大人又如何能够忍心?”
话说到这份上,谢怀不再说什么,沉默良久,最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走的时候,背影似乎比来时苍老了很多,步履也蹒跚了几分。
今日是暗影陪着陆玖出来,他的脑子不如谢绍好用,见状,挠挠头,“王爷,谢大人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陆玖凝着在街边渐渐消失,苍老了不止一倍的身影,道,“他会答应的。”
暗影,“啊?”
陆玖,“他只是一时扭转不过来。”
谢怀当时告老还乡,是一个人离京的,儿子儿媳不愿和他一起离开,央求他留下,他不肯,便一个人来到河东郡这个小县城。
这些年,儿子儿媳一次没来探望过他,只有杜明卫日常过来照看他的生活起居,像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一样。
他久居河东,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让他同意他的要求,无异于让他舍弃杜明卫这个给他晚年带来唯一慰藉的人。
但他相信谢怀的为人,为苍国奉献了一生,也必定会将苍国百姓放在首位。
在街角彻底看不到谢怀的身影后,陆玖和暗影也一起离开了。
回到客栈
陆玖眸底还蓄着淡淡的忧色,虽是那样安慰自己,可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终究太过残忍了。
姜幻迎面走了过来,撇见他眸底的神色,道,“事情不顺利吗?”
他怎么这幅神色?
陆玖摇摇头,“没有,事情很顺利。”
虽然谢怀一时没有答应,但他终究会答应。
姜幻,“那王爷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陆玖,“……”
晚膳过后,姜幻陪他一起在房顶赏月,陆玖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第二日,陆玖继续在小茶摊等待,却没等来谢怀,登门拜访也被回绝了。
一处不知名山脚下的一座茅草屋内。
昏迷了两天的人终于被路过砍柴的村民发现,抬回了家中。
幽幽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如愿摸到信封一样的东西,才放下心来,静静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应是一处村民家中,他应该是被救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昏迷了多久,他挣扎想要下床,却在腿脚一软,眼前一昏之后,身体骤然从床上摔了下来。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掀开布帘走进屋内。
来人一脸憨厚,“小伙子,你醒了?”
见他摔到地上,上来就要扶他。
坐在地上的人轻轻抚开他的手,缓了两口气之后,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他问,“大哥,我昏迷多久了?”
头让他送信,若是昏迷太久耽误送信的话,到时候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那人嘿嘿笑道,“小伙子,大夫说你昏迷两天了,幸亏命大,不然小命早就交代了。”
不曾想,那坐在地上的人听到之后,脸色骤然一变。
两天?
他竟然昏迷了两天了?
太过激动激动,气血一阵翻涌后,竟是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唉,小伙子,小伙子……”
经过两天的跋涉,姜宏海一行人终于顺利到达河西郡。
虽然他们的目的地是河东郡,但想要进如河东郡,河西郡是必经之地。
不同经过的其他郡县,此地入目便是一片萧条之景,百姓衣衫褴褛,街上行人寥寥。
姜宏海在街上驻足了会,发现百姓都全都行色匆匆的往城外走。
彭森眸色一动,拽住其中一个正匆匆奔往城外的百姓,“你们这么急赶往城外要做什么?”
那人似乎很急,并不想搭理拽住自己的人,伸手就要就自己的手挣开,可他挣脱了几下,被抓住的手纹丝未动,这才一脸不耐的看向抓住自己的人,“我说你这人,拽住我干嘛?”
彭森拽住他的力道不松,“我问你,你们这么多人匆匆奔向城外要干什么?”
彭森是江湖中人,一双眸子就算不刻意散发凉意,也渗人的厉害,那人刚一转眸,就看见这样一双眸子,浑身不耐烦的情绪顿时收敛了很多。
声音也矮了很多,但依旧不耐烦,“我们这么急奔向城外,自然是奉郡守大人的命令加固堤坝啊。”
彭森,“加固堤坝?”
那人见他眉间似有疑惑之色,趁机扯他的手,没想到还是扯不开,耐着性子道,“当然是加固堤坝啊,不然你以为干什么?”
河西郡去年遭受洪灾侵袭,加固堤坝不足为奇,彭森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态度,加固堤坝不是体力活吗,怎么这些人像是城外有什么宝贝要去挖宝一样?
那人听他声音就知道是外乡人,又挣不开抓住自己的手,只能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堤坝去年被洪水冲垮,洪水过境,淹没了整个县城,那些狗官却只顾自己逃命,根本不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朝廷拨下的赈灾粮也被那些狗官变相的卖给我们,我一家老小老母没了,老父也被洪水冲走,老婆跟人跑了,如今只剩下我和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好在老天有眼,河西郡来了陈大人这样一个好官,将那些贪官污吏全部处死了。
今年过的虽然依旧清苦,但陈大人说了,只要在今年修建堤坝中有功,不仅可以在县城获得一套房屋的居住权,还可以获得银钱奖励,一家老小也可以在修建堤坝的粥棚处免费食用一日三餐。”
说着,他眼睛一瞪,“我说你这人,快放开我,不要耽误我去城外立功。”
听到这话,彭森第一件时间去看姜宏海的脸色。
果然,看见他有些沉下来的脸色。
彭森放开了手里的人。
那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边走还边呸了声,“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就是和那些狗官一伙的。”
河西郡虽然经过清洗,那些罪名轻的却逃过一劫,但依旧在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盖上了狗官的标签,恨的牙痒痒。
姜宏海脸色又沉了些许,命彭森将茶摊的帐结了,一行人前往城外修建堤坝的地方。
和印象中不同。
他们赶到的时候,城外修建堤坝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正不知疲倦的挥洒汗水,干的热火朝天。
有往袋子里装填沙土的,有抬石块加固之前被冲垮的堤坝的,看这快完工的样子,似乎已经建了有段时间了。
陈崇宇正站在不远处,没有着官服,一身粗布衣,头顶带着顶破了檐草帽,和身边一人正看着图纸。
穿书后捡了男主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