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内尔卡，你是说，这次U15国家队你不能参加了？”

“是的，沙特奈先生，我下午训练的时候，小腿不小心被割伤了，所以去不了了。”

“你这真的是训练时受伤的伤，不会是被那几个93级学员打的吧？吃饭的时候，你的同学来找我说，有几个高年级学生在找茬，你……”

“当然不是，沙特奈先生，他们可是我在克莱枫丹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好吧，但愿如此，你出去吃饭吧，我会向足协来的官员说明情况的。”

“谢谢你，沙特奈先生。”

阿内尔卡从沙特奈的卧室里退了出去，出门前，他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前卡着的两本写真集，邪邪地笑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

晚饭后，蒂埃里一行三人聚在他的房间里，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事情。

进了房门后，加拉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大声嚷嚷着：“之前真的是险，蒂埃里，我都以为你快输了。”

蒂埃里笑了笑，坐在了他旁边，伸着懒腰躺了下去：“加拉斯，你在开玩笑吗，自从来了克莱枫丹，你什么时候见我输过。”

“那倒也是”，加拉斯点点头，“不过我敢肯定，你刚才一定是快输了，我们可瞧见了，你最后那脚离鸟窝虽然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但阿内尔卡最后那颗只差一根手指头了，他绝对比你更近。”

蒂埃里躺在那里，一脚把他踹下了床，笑骂道：“你到底哪儿头的，怎么嘴巴总是这么讨厌？”

加拉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傻乎乎地笑着：“我当然是我们这一头儿的，但我加拉斯这张嘴巴向来很有原则，有什么说什么，从来只站在事实与真相的那头。”

蒂埃里坐了起来，没理加拉斯，反而与热罗姆开着玩笑：

“热罗姆，赶紧从卡昂转会吧，别跟这小子一队了，要是以后你踢出名了，加拉斯准会把你在更衣室的那些丑事全抖给媒体的。”

“你说的没错，上次我在更衣室换鞋不小心摔了一跤，第二天全队都知道了。”热罗姆在床边坐了下来，煞有其事地问，“蒂埃里，赶紧帮我问问，你们凡尔赛还要人吗，我可一天都不想跟他多待了。”

“嘿，你小子，跟蒂埃里混久了，就不知道你大哥是谁了吧！”

加拉斯大吼一声，跳起来用胳膊一把锁住热罗姆的肩膀，与他疯闹起来。

热罗姆本就是他们中间最矮的，力气也差加拉斯一大截，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肩膀被锁住之后，拼命地扭动着身子，但无论如何使劲，他都是挣脱不出来。

“蒂埃里，快，来帮我宰了这头蠢牛！”他在佝偻着身子，开始向蒂埃里求救。

蒂埃里在一旁瞧着，瞅准时机，一下扑到加拉斯的背上，死死地压着他的身子，与他扭打在一起。

三人扭打成一团，疯闹了好一阵子，直到都没力气之后，才停了下来。他们叉开腿脚摆成大字躺在地上，嘴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聊着天。

这个夜晚，他们从各自的俱乐部，聊到了克莱枫丹，又从克莱枫丹，聊到了即将到来的U15国家队征召。

在吃饭时，沙特奈曾找到他们，与他们说明了国家队会将他们三人一块儿召集到队的事情，然后交待鼓励了几句套话之后就离开了。

这时，他们才知道，应该是阿内尔卡主动让出了位置，惊讶之余，他们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傍晚这人与蒂埃里的比赛并没有输，还约好了第二天再战。

“蒂埃里，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干吗？”热罗姆又在问着，从得知自己将被征召之后，他的心一直没放下来。

蒂埃里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我想他和我都是同一种人，所以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感受。”

“什么感受？”热罗姆又问。

蒂埃里望着徐徐不断发出淡黄色柔光的台灯，又想了一阵，才缓缓说道：

“城堡里住着的王，在不断加高他的城堡时，也总会想着有人能够从外面把他的城堡推翻，这样他就能够去拥抱世界了。”

热罗姆和加拉斯听得一愣，而后又一起大笑着，说蒂埃里是不是文化课学糊涂了，才尽说些意义不明没有用的废话。

蒂埃里没有解释，他也在笑着，之后三人在一块儿又聊了一阵，直到该睡觉的时候，热罗姆和加拉斯才各自散开，走了回去。

之后几天，他们三人想要对阿内尔卡表示感谢，可无论是球场上还是宿舍里，都没有寻见人影。

正奇怪时，93级一位名叫佩古伊·卢因杜拉的孩子告诉他们，那天被他们训话之后，阿内尔卡右小腿上被割开了道长长的口子，回家休养去了，有段都没来克莱枫丹训练了。

卢因杜拉还告诉他们，现在，所有93级的同学都怀疑阿内尔卡的腿伤是他们三个干的，不然怎么会那天晚上之后他的腿突然就伤了。

蒂埃里三人互望了一眼，只能苦笑着保证他们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也不清楚阿内尔卡为什么会突然受伤。

卢因杜拉当然不信，色厉内荏地谴责了他们几句之后，就一个人跑开了。

得知消息之后，蒂埃里心里虽然仍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放下了心。

之前，他还担心阿内尔卡因为那个赌约的事情离开了克莱枫丹，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傻到退学，只是回家养伤去了。

今天是周五，他也不再多想，下午的训练课结束之后就走出了校门，准备回家去了。

今天，等在学院门口的是庞扎，这几年，这个男人就像自己的第二个父亲一样，托尼不在的时候，他就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庞扎的车比托尼那辆二手雷诺好上太多，车身明亮整洁，光滑的玻璃上面，连只苍蝇也停不住。

透过车窗望见自己出来后，他立马扭动着肥硕的屁股从车里钻了出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扯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公鸭嗓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看见庞扎之后，蒂埃里也很高兴，挥了挥手，马上朝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同庞扎的公鸭嗓一样，速度也永远是蒂埃里的标志，没隔几秒，他就跑到了车前，毫不见外熟练地拉开车门便钻了进去。

如今的庞扎还留在沙蒂永执教，早已不再是自己的教练了，凡尔赛也曾给他开出过合约，让他随自己一起转会。

不过最终，这个公鸭嗓男人还是选择留在了沙蒂永，按他的原话来说，他已经无法再教给自己更多东西了，与其去凡尔赛，不如留下来发掘出更多的蒂埃里·亨利。

有时候，蒂埃里觉得，与庞扎对话会比托尼轻松太多，严肃认真的托尼让他踢上足球，而热情激烈的庞扎则让他爱上足球。

一上车，蒂埃里就把自己入选U15国家队的事情告诉了庞扎。他一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一下从驾驶座上跳了起来，嘣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车顶。

然而他却似浑然不觉，脸上也笑开了花：

“噢，我的上帝，这真是太棒了，蒂蒂，我真想用脚下的球鞋，狠狠踢你的屁股！然后在你屁股上，刻下一行大字，‘让-马里·庞扎，制造’！”

“嘿，听着，现在我们先去沙蒂永接上马蒂厄，然后一起去于利斯，我要好好感谢下奥利维那老家伙，是他让我发现了你这块宝石！”

“谁请客？我发誓，奥利维那老家伙要是知道你入选了国家队，一定会把他店里所有的东西都塞进你肚皮里！”

——

里斯本光明球场内，1991/92赛季欧洲优胜者杯决赛尘埃落定。

场上，云达不莱梅的球员正在疯狂庆祝，在主帅雷哈格尔“受控进攻”战术指挥下，全场火力强劲的白绿军团2-0冲垮了摩纳哥，以绝对的优势拿下了最终胜利。

看着对手脸上雀跃着的狂喜，乔治·维阿掩面而泣，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身畔，队友都围了上来，在一旁安慰劝说着，然而他却哭得更厉害了。

这个里斯本的夜晚，是他最后一次披上红白双色的战袍为摩纳哥而战。

本季法甲，他们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将冠军头衔拱手相让给了马赛。

而今天的优胜者杯决赛，自己本想将这座冠军奖杯送予恩师温格，当作离别赠礼，然而强大的不莱梅却彻底击碎了自己的所有梦境。

场外，戴着细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将双手环抱于胸前，里斯本的风吹入光明球场，吹起了他一头曲卷的金发，带起他的领带上下翻飞。

他望向球场之内，脸上表情不悲不喜，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走吧，温格先生，现在开始，我们该为下赛季做打算了。”中年男人身后，一个看上去比他年岁稍微轻一点的圆脸男人对他说道。

“走吧，卡塔拉诺。”温格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看向他，静静转过身子，消失在了球员通道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同往常一样回到更衣室，而是径直离开了球场，返回了球队休憩的酒店。

进到自己房间后，他脸上的平静忽然被愤怒取代，他一把扯下领带摔在地板上，烦躁地打开冰柜，随便提起瓶红酒起开便喝。

这瓶红酒是从法国酒庄空运来的，窖藏多年正值最佳赏味期，温格本是为庆祝胜利而准备的，然而现在看来这是多此一举了。

在他看来，这个夜晚的战斗，自己的球队输的十分窝囊，连一丝反击的余力都没有，但他们不是败给对手，而是败给自己。

他是多情的，所以他的球员也是多情的。

决赛前三天，法国巴斯蒂亚菲利亚尼体育场看台坍塌事件导致18名球迷罹难，同情心与同理心让摩纳哥的球员们都失去了战斗的欲望，根本没办法正常踢球。

别说球员，现在就连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被搬到草皮上停放的那18位遇难者尸体的画面。

想着那18具尸体，再想着不莱梅主帅那狂喜的面孔，他心中烦闷无限，只想用手里的红酒将自己灌醉。

于是，他醉了……

第二天一早，敲门的声音将他吵醒，半睁开眼睛瞧了一眼手表，指针方才指向六点一刻，而他们球队返程的飞机要下午三点才起飞。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他只得翻身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去开门。扭开门锁向后一拉，卡塔拉诺的圆脸浮现在眼前。

“温格先生，您喝酒了？”

卡塔拉诺似乎闻见了酒味，皱着眉头走了进来，瞧见满地狼藉显得十分惊讶，他脸上表情复杂起来，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了：“温格先生，您还好吗？这……这可不像是您的风格。”

“呵……”温格无奈地笑了一声，“卡塔拉诺，在你眼里，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卡塔拉诺坐在了沙发上：“埃菲尔铁塔顶上的宝石，塞纳河畔吹拂的清风，巴黎夜空闪烁的星辰，圣日内维耶图书馆里最古朴的藏书。”

温格摇摇手，也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吧，你一大早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这些。”

“噢，当然！”卡塔拉诺打开了手中的皮质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了几页薄纸，递给了温格：“乔治·维阿七月将转会去巴黎圣日耳曼，所以我跟我的团队一个月之前就做准备，现在我们挑选了几位不错的前锋，这是他们的资料，您看一下。”

温格接过资料，仔细查察了好一阵，抽出了其中一份，递还了回去。“就他吧”，他说道。

卡塔拉诺接过文件，瞥了一眼，显得十分欣悦：“果然，尤尔根·克林斯曼，我们球探团队和您的看法一致。回去后，我会立即向高层提报的。”

说完，他将所有文件都收进了公文包里，马上站身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温格忽然叫住了他，“卡塔拉诺，之前那件事呢，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之前那件事？”卡塔拉诺想了一瞬，眼神一亮，“当然，即战力是非常有效的，但孩子才是球队的未来，我们一直在考察未来的锋线人选。只是……只是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发现。”

温格笑了：“找到天才从来不容易，没关系，你们继续找就是了。”

“其实……”卡塔拉诺踌躇着，“我们团队已经发现了一个孩子了，是‘黑蜘蛛’庞扎给我介绍的，现在图尼耶正在负责考察他，我没去过现场，所以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怎么样？”

“他叫什么？”温格随意问了一句。

卡塔拉诺答道：“蒂埃里·亨利。”

“哦？”温格有些意外，“原来是他……”

卡塔拉诺很是好奇：“先生，你听说过这孩子？”

温格微笑道：“准确地说，是曾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