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清又到超市买了一大兜菜,拎着就往王永富家走。
她越走越快,步履轻便,激动如飞。她还有门禁卡,密码锁也不会换。因为她说过,还有些东西,她没有搬完。
而且,她知道,不到晚上,王永富和曾丽丽不会回来,都在公司。
还是一大家子人都在,打麻将,闲聊。
“来了。”不知道是谁若有若无招呼了一句。
她一转身,到厨房去做饭。虽然做饭也是动手的活,也不是她擅长的,好在,熟能生巧,她练出来了。
菜端上桌,碗筷摆好。她洗洗手,去卧室想拿剩下的东西。
“你的东西,丽丽都打包放在杂物间了。有些不知道你还要不要的,也就扔了。”是婆婆在说话。
“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你和永富都离了。丽丽看到了,也不好。动胎气。”公公一向吃喝玩乐,不管家里的事。这话直白,但杨玉清反而能感受到,可能这话里有着,这一屋子的人,唯一有点类似于“不忍”的。
杨玉清装作没听到。她奔向卧室。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新的,衣柜,床上用品,飘窗的布置,是那种奢侈的欧式,有着乱花渐入迷人眼的华丽与繁琐。
再去儿子曾经的房间。一切也都变了,改造成了婴儿房,粉粉的,嫩嫩的,可以想像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享受着天使一样的宠爱。
她去了杂物间。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包括她放在卧室的迷你花器,一柄木梳等小物件,也都用杂物筐装着,零散地滚落在杂物间。少量的床上用品和旧的衣物,用编织袋打包着,扔在地上。
这些物件都在拼命喊着一句话:“我跟你没关系了,你走远一点。”那是王永富的话,是王永富在喊这些话。
这些话像是利箭一样,呼啸而来,支支插中靶心。15年的婚姻啊,没有情也会有点义吧,没有感情也会有习惯吧。
他们是这样的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扫地出门,就像扔一件过了时的衣服,或者在夏天扔一件寒冬时才需要的棉妖。毫不留恋,毫不犹豫。
杨玉清叫了个三轮车,拉走了那些东西。
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来王永富家,买好菜,做顿饭,就走。打着拿东西的旗号。
她不敢去想这件事,不敢去想在旁人看来,这种做法有多下作。也不敢去碰触曾经故意去参加他们婚礼时的那种硬气和斗志昂扬。
一到时间点,她的身体像是被另一个人操纵了,去超市买菜,买一大兜,就像以前一样。不由自主去往那个家,被鸠占鹊巢的家。根本看不见那一大家人,第一次看到她再回来的惊诧。径直走到厨房,像往常一样忙活起来。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意识,没有思维,和一个梦游的人一模一样。
王家的人,最初对她的来明显是有些介意和戒备的。但,他们也习惯了吧,习惯了好吃懒做吃现成饭,人很容易在习惯的舒适区里无力自拔。
这次,恐怕是曾丽丽。她听闻了杨玉清的行为,她绝不能纵容和容忍这种行为。怎么抢来的东西往往会怎么被抢走,靠小三上位的位置,最终最有可能因为另一个小三而失去,这种因果,在自己攻的时候无所顾忌,但在自己守的时候,难免不胆战心惊。
落井下石的事总得有人做吧。而且,棒打落水狗,对她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毕竟,做人不狠,地位不稳。她从觊觎王永富开始,对杨玉清的愚蠢和掉以轻心不知道暗暗幸灾乐祸了多少次。
恃宠而娇,这就是曾丽丽目前的状态。以前杨玉清像个免费保姆一样任人使唤,现在整个王家,没有谁敢不对她言听计从。
有人说,男人是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是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王家改朝换代了,王家的世界现在是曾丽丽的世界。
曾丽丽一发威,下了最后通牒:“不允许在王家再看到那个女人。”于是,王家的人不敢再占着杨玉清的便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
其实,曾丽丽一过门就请了保姆。她是不舍得让自己吃一分一毫的苦的,千方百计,费尽心机,不就为的是今天吗?那保姆说起来是住家保姆,可是完全变成了曾丽丽的私人女佣,肚子大了,在家里也是呆不住的,不是到公司去火眼晶晶查岗,就是开着车,刷着卡,去疯狂购物。那女保姆跟在她的后面,点头哈腰,必恭必敬,让她无比受用,就经常会给点小恩小惠打发她。
这就苦了王家一大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费没人管,也不能天天张嘴问王永富要。再说,曾丽丽一进门,就宣布她管财务,家里公司都是。
家务也没有人打理,大家又懒又馋,早习惯了。最初,杨玉清进门,有点懵,不明来意。后来见她也不吵也不闹,反而像个老黄牛一样,照样买菜做饭,不生是非,大家乐开了花,对她的进进出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曾丽丽发现了,就不好再包庇,只好照那个女人的命令行事,谁让这个家是她在当呢。
王家人一直以为把曾丽丽蒙在鼓里,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一直忍着不动声色,无非是想看看杨玉清在搞什么鬼。另外,她在王家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日子,也想让杨玉清亲眼看一下,最好是让这个窝囊的女人,自己去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曾丽丽一想到杨玉清就忍不住想啐口唾沫。无能在她看来,是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的。而杨玉清在她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人,一个窝囊废。
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老公都看不住。问题是,连看住的意识都没有,这样的女人,活着干什么呢?浪费粮食浪费空气。
曾丽丽不一样,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去抢才行。早在别的女孩子和同龄的男孩子花间月下的时候,她就冷笑着想:这样的男孩子,连请女朋友上一次高档餐厅的能力都没有,跟他做什么呢?浪费自己的皮囊和老天给的资源。
她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猎物是什么。功成名就,事业有成,老婆没用,这样的男人,就是她的猎物。
她的战绩一向不错。只要花心思,几乎没有男人不被她拿下的。只是,在大学期间,不过是找一个免费钱包,没有长远的打算。有豪车接送,住高级酒店,总是有零花钱,衣服包包礼物不断,隔三差五出去游山玩水,这样舒服惬意的日子,太快活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用想。
促使她开始谋划自己的是一件有些丢脸的事。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一个相好的公司,钱多事少离家近,当然,这个家,是那个男人买的,送了她。也因为他的豪爽,曾丽丽曾经动了点恻隐之心,准备答应男人给他生个孩子。
一直以来,这种身份生的孩子,会有哪些不良后果,会多大程度影响自己的“再次销售”,她是很清楚的。既然要待价而沽,怎么能不严令禁止,让自己掉价的行为。
遗憾的是,那男人不行。尽管多少次,她趴在男人赘肉堆得一层又一层的腹部不辞辛苦地运动,还亲昵地叫那些肉层为“爱的阶梯”,累得筋疲力尽,大汗淋漓,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后来,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结果:男人的正室和已成年的儿子,发现了金屋藏娇,把曾丽丽告上了法庭,要求归还房子、车子、钱。问题就是,事已败露的男人,决定改邪归正,联合家里人一起。
最后,曾丽丽鸡飞蛋打,人走财散。
至此,她才发现,好日子到头了。当小三,是件占小便宜吃大亏、有高风险的事。于是,她开始伺机而动,让自己上位转正。
她拣选的下一个男人,就是王永富。
能当老婆和能当小三的女人,在男人眼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阅男无数的曾丽丽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从一开始接近王永富,她就规划好了最终路线。为了符合最终路线,做了些洗去铅华的改装。
把那些露背的、露脐的、透视的、热裤统统收起来,换上素食白裙。把波浪卷挑染的头发拉直染黑,变成了清汤挂面的样子。脸上的妆若有若无、身上的香气清淡悠远。
当她装作应聘的样子,递上简历,一脸羞涩地出现在王永富的面前,她看到他眼里亮了一下。她知道,她的好戏就要开演了。
曾丽丽得意洋洋地女王般站在自己二楼的主卧面前,俯看王家的一干人众,简直忍不住为自己美貌与智慧并存,想大声喝彩。风光无两的人生赢家,只配得上她这样的,像杨玉清那种没用的废物,让她去死吧。
拿下王永富对她来说,一点挑战和悬念也没有。试问,哪个男人能够拒绝一个清纯如水的女孩子欲迎还拒?哪个男人能够抵挡一个女人在事业上的相辅相成?哪个男人在意乱情迷、精虫上脑的时候,会注意避孕套被针扎了洞这种小事呢?
她知道,一次又一次上床,就是她一步又一步上位的梯子,总有登顶的时候。这不,一怀上孕,那些什么结发妻子,什么还有共同的孩子,什么她没有做错什么,什么我们这样挺好的,你说过你不要求什么……这一切的说辞,又算得了什么呢?又顶什么用呢?还不是乖乖缴械投降。
曾丽丽特别喜欢梯子。她的人生,就是爬梯的过程,一步一步,把别的人当成垫脚石,一步一步,让自己爬得越来越高。
这个世界就是属于我这样的人。永远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永远清楚地知道怎么样才能达成。而其他,都不重要。曾丽丽志得意满。
她昂扬地站在那里,俯视着众人,也俯视着这个世界。她是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一个怀孕的女人。可在此刻,没有人会感觉她是一个将为人母的女人,她像是一只水母,越是艳丽越有巨毒,可以毒痹人心,可以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