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一线生机3(1 / 1)竹兮33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从郑立那里回来之后,杨玉清一直觉得脑海中有某些一直习以为常的东西坍塌了。一个人生活在固定的思维模式中,比固定于一个方寸之地更可怕,更是画地为牢。前者是心牢,后者只是肉体受限。

杨玉清回望自己的生命历程,求学时光,自己虽不至于标新立异,特立独行,但思维敏锐,行事果敢,一直是活得很“OPEN”的,检索婚姻的经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成为了一个庸俗的中年妇女。

这种庸俗,和职业、经济能力、社会地位等其实并不相关,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僵化,一种思想方式的刻板,没有火花,没有生命力,一潭死水。昨天的自己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最可怕的是,对一些约定俗成的价值观没有思辩能力,不假思索地相信、运用,就像一条盲从的毛毛虫,跟着别人的脚步走,从来不问为什么?

周末,林小西来电话,说有活动,请她把王跳跳作好安排。王跳跳一听说妈妈周末要单独活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很多周末,他很想和同学们一起玩,但看妈妈情绪不太好,怕她不高兴,想陪陪她。杨玉清看着他的高兴劲,想他小时候,几分钟看不到妈妈,到处找,第一次分床睡,死活不要自己睡,软磨硬泡非要赖在妈妈的床上,如今,渐行渐远,真是龙应台《目送》里说的:“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也许,我真的该把“我”找回来,该有自己的生活。

杨玉清惆怅之余,隐约有些萌动的芽。

周五晚上,林小西早早过来接杨玉清,说是两天两夜的活动,细问,保密。

两个人开车在路上,杨玉清有些雀跃。就像以前上学的时候去旅游一样,那时候,未知的世界很大很大,对什么都很好奇。目的地的未知,能很好地激起这种久违的好奇。这是对一成不变、按部就班的生活,极好的调剂。

林小西放了许巍的《旅行》,曾经的大学时光扑面而来。那时,作为学生,也不是经常去远而著名的风景,两个人古灵精怪,总能找到稀奇古怪的地方。只要那个地方,是陌生的、好玩的,就能尽兴而来,乘兴而归。甚至常常是到一个陌生的站点下车,在一些分叉路口抓阄决定往哪个方向走,那种完全没有目的地的随性,至今仍是林小西一直保持的习惯,当然,仅仅成为杨玉清的记忆。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杨玉清也越来越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车窗外有了很多远山,在薄暮中呈青黛色,路边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绿化带,有时枝桠横生,有时茅草疯长。被山林掩映的小村,炊烟袅袅。杨玉清打开车窗,贪婪地吸鼻子。小时候,和奶奶生活时,杨玉清最爱闻的就是打谷场上烧着的稻草堆。没有明火,只有青烟,那香味,都是稻梗的草木香,像奶奶缝制的棉鞋一样温暖,吸纳进鼻腔,不会呛,像糖分进入胃一样弥散开来,然后消失。林小西笑意满满地回看她一眼。

“尹哲向我求婚,我拒绝了。”林小西适时开口。

“为什么啊?”还未冲口而出,就被杨玉清压回去了。静待下文。

“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有对婚姻的渴望。那种幻想中的现世安稳和举案齐眉,的确挺美好的。而且,从社会价值、文化传统到每个人的原生家庭,一直传承的都是:婚姻是必需品。”林小西顿了顿,和杨玉清相视一笑。

“我想试试别的路,可以吗?我常常这样问自己。后来,读到弗吉尼亚.伍尔夫说,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生的意义也许永远没有答案,但也要尽情感受这种没有答案的人生。我想,的确,人的生命或许有千百种模样,但只有一种最极致的模样,你成为你,何其所幸。尼采在《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中说,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事物,他在世上只存在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巧合。他应当听从良知的呼唤:成为你自己。”林小西沉默一会,沉浸在自己的话中。

“我一直在摸索,如何成为自己,至今并没有答案。但我似乎越来越清楚,如何不是成为自己。例如婚姻,有时,从外部评价系统来看,我也有犹疑,但从我内心,我是不需要也不想要的。要排除一些约定俗成、习以为常的惯性的干扰,要做一个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想试试。”林小西嘴角泛开笑意,这种笑意并没有遮盖住她从小到大的那种坚毅。

“你一直是个勇敢的女孩。我也想去找找我自己。”杨玉清的内心,也滋长出某种力量。两个人都体验到曾经在大学里,那种发种内心的契合。

车子在爬坡,很高,有种直入云宵的错觉。路两旁都是密集的竹林。林小西专心开车,杨玉清专心看云。

“天路”,这是坐在车上,一路向上,杨玉清的感觉。似乎到了路的尽头,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好像是山顶的开阔平地,一座木屋是接待中心,旁边有一排二层木屋,是住宿区,就着山壁的岩石,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见山”。

把车停好,先到房间放行礼,杨玉清才知道,同行的还有另外三个人。

这里有一间空高超6米的茶室,整面玻璃墙,地上铺的原木色竹席,全屋都是原木色的矮几和木椅,白色的窗幔随风飘散,远有青山,近有楼台,古朴雅致,宛如仙境。

大家在茶室集合。杨玉清看另三个都是女性,个性各具特色,有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有内向沉静的,有温婉端庄的。但无一例外,这三位女人,都让杨玉清觉得很鲜活。

经过介绍才知道,这三位都是和林小西未曾谋面的聊友,这次算是第一次线下活动,大家都是“花间五主”的成员,这是林小西发起的,这个线上群体的成员都有一个特点:女性,单身。这次线下活动,是大家交流很久之后发起的,沙龙活动叫“花间集”。

杨玉清想起郑立的“花间语”,转向林小西,林小西确认地微微点头:“一奶同胞的感觉,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整合。”

这里没有别人,林小西提前把时间段预订了。五个女人,随性地或躺或坐,一见如故。

那个活泼外向,语速挺快的叫李晓芳,是家企业的高管。那个内向话少的叫张丹,是个公务员。那个大家闺秀叫周曼,自己经营着茶庄。

李晓芳和周曼,都是离婚后一直单身,张丹是一直未婚。

“我是离婚之后,才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婚姻的不平等。今天的婚姻,赋予女人的权利越来越少,责任和义务越来越多。以前的女人,完全要依附于男人生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被迫去三从四德,贤淑到包容老公纳妾,这种完全违反人性的规则。但现在,女人有了和男人一样的经济地位,甚至更好的经济能力,但在家庭的付出,包括家务的承担,孩子的养育上,男人并没有长进多少。”李晓芳快人快语。

“卵子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受精卵,繁育后代吗?这是几千年的传统的枷锁。女性也是这样,可以不用依附于男人存在,也不一定非要结婚生子。她可以不用成为任何她不想成为的角色,她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安排。”张丹话虽不多,但思维严谨。

“我的前半生是我妈妈的样子,做一个温柔的妻子,丈夫就是天。小时候,我爸爸打我妈妈都是家常便饭,以至于我以为这就是婚姻的样子。后来,老公也打我,没有缘由,毫无征兆,开始我是惶恐的,总在检查自己到底哪里不好。后来,我越来越抑郁,就像每天一睁眼,头顶上都悬着一只鞋子,眼巴巴看着它,等挨了打,那只鞋子放下来,这一天就松了口气。问题是,后来,每天打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开始极度恐惧那只鞋子……我去寻求心理帮助,离了婚。可悲的是,离婚后的很长时间里,我还在等待那只鞋子。”周曼的身体有点抖,大家围过去,抱住她。

在茶室呆到夜了,大家又去房间内的温泉池泡温泉。李晓芳一丝不挂下了温泉池,大家见怪不怪,也都光着身子下来。杨玉清在房间进进出出好几趟,泳衣脱了穿,穿了脱。

“你如果不习惯,就穿着泳衣吧。”林小西戏虐地看着她为难。

“算了,入乡随俗。”杨玉清脱了泳衣,不自在地用手遮挡。

“听过一个笑话,一个女人,不小心衣服都掉了,走在路上,你猜她应该怎么做?”林小西开着玩笑。

“当然是赶紧找衣服穿上。”杨玉清觉得稀奇。

“不是,是把脸捂住。”林小西哈哈大笑。杨玉清也忍不住笑出来。

两个人嘻嘻哈哈出来,另外三个女人早安然地在池子中了。

“这才叫赤诚,祼身相见,哈哈。”李晓芳打趣。

“的确,大家用这样的方式,好像更容易在关系中有信任感,更加坦诚。”林小西点点头。

“咦,你的胸很大哟,起码是E,有什么秘诀?”李晓芳没个正形,向杨玉清打趣。

“当然是性生活好啊。”周曼没遮没拦地抢话,经历过婚姻的女人,更放得开。

“对,可以不必有婚姻,但要有性。性福很重要。”李晓芳附和。

“张丹,你都没有男朋友,怎么解决。”李晓芳开始调侃老实人。

“自己解决。用工具。”张丹虽然内向,但丝毫不扭捏。

“我有男朋友,但有时也会这样。”李晓芳也直言不讳。

“我和张丹一样,只用工具,我对男人还有恐惧。”周曼说。

“我有几家店的链接,一会分享给你们,他们家的东西,超级棒。”林小西说。

杨玉清脸涨得通红。离婚之后,也许是情绪还没回复,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欲望,一点都没有那方面的念头。现在,突然听到她们这么露骨的讨论,有些羞赫难当,不敢插话,只是又好奇又不安地听着她们说。

温泉“祼聊”之后,大家回房间,打开房顶天窗,对着星空继续海阔天空地聊。第二天,去附近农家,用柴火灶做了土鸡吃,还在漫山遍野的茶园里体验了一把采茶女。五个女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没有一丝芥蒂,天真率性,为所欲为。

这次沙龙活动,是杨玉清生命中一个里程碑式的标志。女人还可以这样活着,人跟人的相处,还可以有这种状态,这让杨玉清叹为观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