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你还是决定要去安邑吗?”
“哎,谁能想得到苟变竟然会拒绝卫公的善意。”
“算了吧,卫公只不过不想扫了相国的面子而已,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卫国建立一支强大军队的念头。”
按照相国子思的计划,卫国的国家军事力量要达到500辆兵车的数量,按照诸侯一般的国家供养能力,800户人口供养一辆兵车,每一辆兵车需要75到90个步兵,少量的骑兵,还有战车的操作士兵和低级军官,卫国需要维持大约五万军队。
卫国能养得起如此庞大的军队数量吗?
还真的可以,卫国拥有诸侯国中最富饶的农田,最发达的灌溉系统。谁能想到,战国时代的黄河在卫国竟然分叉了?入海口竟然有两个,而卫国坐享黄河分叉的好处,等于一条巨大的水渠老天帮忙修建好了。
人口稠密,粮食充足,别看卫国就巴掌大的地方,可比鲁国等诸侯国的环境要好得多。五万军队可能会让卫国的财政有点吃力,但绝对不会让财政到达崩溃的地步。
“谁说不是?将卫国的社稷寄托在魏国的保护上,魏国能够克赵军于兔台,可卫国的军队根本就无法和强大的赵国军队相抗衡。他也不想一想,烈王二十三年,赵军兵临城下的危机,卫国如同井台边上的瓦罐,稍有不慎就有覆灭的危险。”
“对卫人来说,没有军队的卫国是安全的国度,任何一支攻打卫国的军队都只有一个目标宫殿。这样一来,国人安全了,房子保住了,战争的威胁不存在了。所以,没有军队的卫国是一个天堂。”论起胡说八道,边子白在帝丘的名气已经不小。
可他即便是胡说八道的时候也能连带着引申出一些道理,比如说对于弱小的卫国来说,军队是一把凶器,只能给卫国带来灾祸。实际上,卫国就算有军队也没什么用处,曾经的卫国兵强马壮,可还是谁都能欺负的倒霉蛋。
“某虽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某知道你一定说的是反话,卫国弱小不堪,军队强大了会引起周围强国的窥视。还不如无为而治,处处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态度,才是长治久安的治国良策。可这样的卫国,还是卫国吗?将国家的安慰寄托在霸主魏国的身上,可一旦魏国要吞并卫国,卫国上下谁还敢反驳?”作为卫人,白圭想要说几乎涨气势的话,可思来想去,却只能说卫国的民风朴实,夜不闭户的盛况:“卫国乃君子之国,国人抑恶扬善,鲜有作奸犯科之辈。”
当然很少有人在卫国犯事,原因就是卫公,太傻。如果在卫国犯事的囚犯逃到了其他国家,卫公会出钱赎买,一般的价格是黄金五斤,计算是任何国家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价格,更何况卫国要的是一个囚犯?
那么五斤黄金值多少钱呢?
五十万中布币,百万巨富的一半家产,就为了一个囚犯能够在卫国绳之以法,没办法,冥顽不灵的卫公就是这么任性。这还不是最疯狂的,很多年以后的卫国国君还做出过为了一个囚犯把一个城割让给魏国的疯狂举动,就为了从魏国引渡一个逃跑的罪犯。上万卫人哭晕在城墙边,太过分了,在为了一个坏人得到惩罚,却让上万好人遭受无妄之灾。没办法,谁让卫国几乎根本就不征兵,也不打仗。魏国……太危险了,打秦国,打楚国、打齐国、就算是和赵国也经常干架。可以说战国的前五十年,是魏国的时代,也是魏国军人最辉煌的时代。
卫公的任性带来的效果异常的好,没有人会去试探卫公对付犯人的决心,以至于帝丘城内几乎没有小偷,强盗在卫国境内基本绝迹,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久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这是在其他国家根本感受不到的心理优势。
可要命的是,白圭虽然很想留在帝丘,可是对他来说唯一在帝丘留下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白圭说什么也想不到,往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苟变竟然变了,变得庸俗,变得颓废起来。
为了一个女人和所谓的军人的尊严,竟然拒绝了卫公的善意。当时传达卫公命令的中大夫木璃一张漆黑的脸,手指着苟变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差拔出拳头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一通老拳,让这家伙张一张记性。
要不是怕苟变气急败坏还手的话,说不定真要演变成一场武斗。
谁能想到呢?
在宦官丁祇来传旨之前,他也好,卫公也罢,就连再一次帮苟变说话的子思大人都认为,只要卫公的旨意传达到苟变的面前。苟变就会感激涕零地接受卫公的安排,穿上盔甲,给卫公守卫城池去了。可事实上,苟变竟然毫不在意地表示:“当武将没前途,他要弃武从文。”
这个等于是变相拒绝了卫公的善意,别看卫公整日里装出一副仁人君子的模样,这是做给人看了的。
从根子上,卫公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苟变不知好歹的拒绝,让他难堪,将被他记录在小本本上,可以预见,苟变这辈子都别想要获得卫公的好感。
可苟变却根本不在意什么将军的官职,他甚至对苟家的态度也冷落了起来。整日在街头游手好闲,等着酒肆老板娘路姬的召唤。于是街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卫国的将军被一个抛头露面为生的酒肆老板娘给迷住了心窍,六亲不认了。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这是苟家肆意散播的谣言。加上酒肆被断掉了酒水的供应,不难联想出来幕后主使。目的,恐怕只能是苟老太爷在自家院子里,摔了两个陶碗之后的泄愤了。
将军一怒为红颜的戏码卫人最喜欢了,对风流韵事有着近乎疯狂热情的卫人来说,苟变追求路姬的戏码等于同八点档的热播剧,还是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网络时代的热播剧。每一个心中八卦满满的卫人都在苦苦等待接下来的情节。可惜,苟变屡屡受挫,根本就不受路姬的青睐。现如今,苟变混地连酒肆的门都进不去了。可苟变越不受待见,看热闹的卫人就越激动。这也是让人无奈的地方,扶老奶奶过马路让人灵魂升华,但是大多数人在街头喜欢看的还是正妻带人捉奸,娇滴滴的小三在街头被撕的戏码。
苟变眼神忧郁地凝望着酒肆空荡荡的大厅,他固执的认为是自己毁掉了这一切,就算是苟家的迁怒,还不是因为自己?
他决心做些什么。
心里默念了几句涨气势的口号,苟变去了不远处的另外一个酒肆,对于苟变的变节,路姬表现的异常冷静,仿佛根本及不认识苟变似的。可边子白的内心却像是被揪住了似的,隐隐有点痛楚。
他决定提前开始他的豆腐计划,为此,他向路姬借了一笔不大的钱,用来购买制作豆腐的豆子。五谷之中,菽的地位一直很尴尬,在五谷之中长期处于垫底的地位。豆子,吃多了胀气不消化,而且还是很不容易消化的食物。这在胃病几乎等同于绝症的时代,是绝对不受欢迎的。所以,普通平民只有在青黄不接,甚至灾年的时候才会将菽当成主食。很多时候,菽只能担当牲口的精饲料和人们口味调剂的食物,仅此而已。
边子白购买到的菽价格低廉,作为不受待见的一种粮食,菽的市场存有量不大,而菽只是豆子的统称,有红豆,黑豆,蚕豆……,种类繁多。可关系到能够制作洁白如玉的豆腐的材料,只能是黄豆,可想而知,原本市场上数量就不多,都让边子白买下来也没有多少。
别看房子里堆满了豆子的麻包,可边子白知道一旦豆腐坊开起来,这些豆子支撑不了多少天。
铁匠。
石匠。
木匠。
将一个完整的磨分割成了几个关键部件之后,只要保密得当,领先上百年都不是梦。可边子白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他也不想成为一个石头器皿的作坊东主,更没有打算经营铁匠铺,木器坊的打算。
于是匠人们齐聚酒肆的跨院,白圭瞪着眼珠子,使劲让他的单眼皮小眼睛发挥更大的效果,可理智告诉他,眼前的石头和木头,还有一根铁棍组成的工具毫无用处。
“子白,这个到底做什么用啊!我这么看不明白呢?”
边子白提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吃力地摇摇晃晃挪动着脚步,来到磨盘的旁边。
手推磨,带三脚架的手推磨,属于最苦最累的工具之一。
做豆腐苦。
有句话怎么说的?
撑船、打铁、做豆腐,这可是三百六十行里面最辛苦的三个职业之一。当然开矿不算,在炸药没有出现的年代里,开矿的苦是熬命般的日子,就像是人在油锅里煎熬,苦不堪言。砍柴烧矿山,泼水,撑开矿山裂缝,运送矿石……一个壮硕的小伙子,在矿山上工作的话,基本上熬不过十年。所以,矿山开采的劳力一般只有两种人,没有身份的野人奴隶和罪犯,良家子根本就不会去做这门营生。
相比来说,做豆腐可要省力多了。
磨豆腐的工作,边子白没想要独美,他甚至都不想干,可没办法,没有人会磨,只能他自己亲自上阵。白圭帮着将泡开的黄豆用瓢放到石磨的小孔里,不一会儿的功夫,洁白的豆浆就顺着石磨的水槽往下流淌,这功夫,边子白的额头已经见汗了。可他还装出一脸轻松的表情,对白圭笑道:“白哥,你想要试试吗?”
“可以吗?”
白圭跃跃欲试地替代了边子白,磨豆腐没多少技术含量,看一眼就能会,可要是做起来,没有半天一宿的更本就不能停。白圭还在适应的时候,边子白就和他开始商量工钱了,一个小布一桶泡开的豆子。白圭还在琢磨,这钱似乎太好挣了。
“白哥,你看这活多简单啊!一天就能挣至少这个数。”边子白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两人都能秒懂的数字:“你在货栈扛大包,多累的活,一天还不到这份工作的一半收入。可货栈能和这里比吗?每天都有活,小子甚至可以做主和你签订半年的契约,半年之后,你至少能够攒下一百个中布,到时候你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有了。要是省一省,甚至连娶芸娘的钱都能出来。”边子白比划着,意思很简单,挣钱很容易。
白圭的脸上如同泼上了一层金粉,整个人都沐浴在幸福的光芒之中:“干,傻子才不干。”
可在边子白的眼中,白圭就是个傻子,一个容易满足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