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子白指了指台下的赵武，后者一脸茫然。他是秦人，人生的教条就是：刀子见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面对边子白如此跳脱的思维，他根本就转不过弯来。

这和老秦人的路数差太多了吧？

某还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家臣吗？

带着一系列的问号，赵武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主角，他的主公，也是主人指着他开始了不要钱的溢美：“你们看他，赵武，一个秦人，单车冲入魏武卒方阵。在河西战场上以百夫长的身份击杀数位魏军武卒百夫长，还有一名千夫长被重伤后不治身亡。可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也不过如此！”

“按理说，他是魏军的敌人，只要他愿意低下高傲的头颅，愿意为魏国征战，他会获得比在秦军之中更加重要的地位和身份。千夫长，甚至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

“要不是受伤太重，昏迷在战场之上，他也不会被魏军俘虏。但是他的勇猛让天下第一的魏武卒也敬佩不已，这样的猛士应该属于魏国，而不应在秦国却不受重视。于是卫将公孙痤下令招降他。”

“但是，他拒绝了。拒绝了敌人的金钱，高官的利诱。最后不幸成为一名奴隶，最后等待他的或许是成为一个矿工，在异国他乡的荒野中死去……”

赵武瞪大了眼珠子，他不记得什么时候魏国的将军招揽过他？

再说了，他什么时候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了，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还能是蓝田大营之中一个不入流的百人将吗？

这话说的，让赵武都觉得脸红啊！

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么好，可是边子白却根本就打算收口的，反而像是一个营销主管似的，激动的上蹿下跳，扯着嗓子吼：“没有，任何利诱和威逼都没能击倒这位勇士。他甚至还想要回到秦国，为他的国家继续征战。”

“本官感动于赵武的忠义之举，答应了他用十年时间换得自由，十年之期一到，他将回到故土。”

被边子白如同树典型，当模范一样抬举的赵武，一开始仅仅是面目羞愧，脸颊发烫而已。可是当边子白说十年后让他会秦国……这不是祸祸他吗？

他对秦国哪里还有什么忠义，只有恨意，他所有的仇人都在秦国，恨不得秦国覆灭。当然，他就算是想一想，真要让秦国覆灭，他也办不到。可是让边子白这么颠倒黑白的这么一宣扬，似乎他回秦国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他不认都不行。

“主公！”

赵武被边子白坑地都快哭了，没办法啊！他可不想当什么英雄，他只是想要守着女儿安安分分地度过余生。更何况回到秦国，他只有死路一条。

边子白用力的对赵武点了点头，仿佛心头难以掩盖的激荡下一刻要冲破云霄：“赵武你放心好了，本官支持你。”

快急哭了的赵武声音都梗咽了，可是秦人嘴拙，根本就想不到该如何反驳。更何况他总不能说边子白说的都是胡说八道，去拆台吧？边子白可是他的主公，拆边子白的台，不就是等于和自己过不去吗？

不明真相的丁祇也被感动的不能克制心头的激动，连连说到：“真义士也！”

“赵义士，请受仲叔牙一拜。”

仲叔牙之前都为自己的遭遇而暗自神伤，甚至有一段时间自暴自弃。可是当他听完了赵武的经历之后，他发现自己狭隘了。

“赵义士！”

“赵义士！”

赵武苦着个脸，他一个败军之将，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军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背负着沉重的屈辱，却从来没有放弃的勇士形象。这一切别看似乎像是听天方夜谭，可真挺容易的，只要一张口吐莲花的嘴，然后需要一群傻乎乎的二杆子听众就可以了。

他甚至预感到，明天，帝丘的街头上就会冒出他抗击魏军的光辉形象，然后背负一个悲情英雄的光环，成为帝丘的名人。

可问题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啊！

……

突然，边子白语气一收，质问道：“为什么？”

“我问你们，到底为什么可以如此作践自己，成为烂泥塘里的枯草，化成腐朽，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臭气？”

“你们是男人，一个个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当国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畏首畏尾，有何脸面面对自己的家人？”

“你们的子弟将来会以你们为荣，但是请告诉我，你们的一生有和荣耀能够在花甲之年含饴弄孙之时吹嘘？”

“难道你们只能告诉你们的子孙，当年他的爷爷靠着用国家的赋税来供养的军粮，混吃等死到了花甲之年？当敌人打进国都的时候，你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兄妻女被赵人、齐人、楚人欺凌，却因为害怕选择了投降？”

在边子白不断的质问下，卫国的士卒羞愧不已，他们也是要脸的人，何况一个个都是七尺男儿。比烂的时候，大家都感觉不到，真要是拿出去和人比，这帮人都真如边子白说的那样，五百人对付一百贼人都要跪的节奏。

以至于还要连累上官跑路！

做他们的上司，哪怕是临时的，也都是到了八辈子霉。

边子白对自己的蛊惑技能非常满意，至少他几乎看不到麻木的表情，在敲碎了这些禁军的美梦之后，他们终于清醒过来，自己是军队的一员，伴随他们没有荣誉，也没有信念，更没有值得骄傲的战绩。

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人生，就像是一个马厩陶粪的奴隶，毫无希望可言。

边子白见差不多了，这才大喊道：“在都城外的庄园里，有一群人数足足有一百多人的贼人，国君期盼着我们凯旋而归，帝丘的国人期盼着我们获胜，但是战斗自然有死伤，你们害怕吗？”

“不怕！”

很多士兵都没有转过弯来，就脱口而出。因为他们胸口堵着一团烈火，不嘶吼出来，让他们压抑的快要疯掉。

“告诉我，面对死亡的威胁，你们怎么办？”

“敢死！”

“敢死！”

“敢死！”

边子白像是一个英雄，举起手，校场上的士兵顿时停止喊声，目光齐刷刷的盯着边子白。后者开口道：“让敌人的血，洗刷你们身上的耻辱，出发！”

从来没有过的豪壮气势，从来没有过的悲壮誓言。

丁祇仿佛像是一个傻子似的看着如同一群绵羊一般的宫廷禁军，如同饿狼般散发着他们从来没有过的气势。

他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了？

而小胖子孙伯灵却激动的浑身发抖，心中一个劲的默念：“这就是激将吗？我什么时候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