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今年的这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要晚了几天,也不大,但纷纷扬扬地下了足足四天,才在第五天的清晨,悄无声息地停了。
本就心烦意乱的紫灵,又被塔塔尔当着众人的面表白,心里面难免就更加地心烦意乱了,一整夜她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能睡好。
睡不好,就不想起,更怕面对塔塔尔家的这一大家子的,全部听见塔塔尔跟她表白的家人,她也就在床上赖着,不起来。可奈何昨晚吃的少,她的肚子跟她作对起来,咕噜噜地叫了一次又一次,她无奈,只得起床。
但因心里面实在是不想面对那一大家子的人,她起来之后,就尽量放慢动作梳洗。她想的是,去的晚,他们总归吃完了,就都该散了吧。就算没全部吃完,还有那么三两个人,她也不会觉得那么地尴尬了。
可出乎她预料的是,她梳洗好之后,又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之后,到饭厅时,塔塔尔家的人居然全部都在,且专门是在等她。
紫灵怕的就是他们全部都在,会尴尬,所以到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趴在门口,探头想悄悄看看里面有几个人,哪知一看,居然只有她的位置是空着的,惊得她想都没想的就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等她等得已经不耐烦,正在考虑是不是直接去扛人的塔塔尔,此时正面对着门坐着。当看到她突然露头,却只看了一眼,就将头缩了回去时,他不由一愣,一愣之后,他便“嗖”地一下站起身,准备去把人抓回来。
只不过,不等他往前走几步,原本将头缩回去的紫灵,在低咳了一声后,就现身门口,一边理着身上的衣物,一边目不斜视地跨步走了进去。
她面上的表情虽是一副淡定从容,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她那红着的脸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尴尬心境。
塔塔尔的父亲,等她入座了,开口道了声,“吃饭,吃饭。”
随着他的声落,众人这才动手准备吃饭。
对此,紫灵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雪族人啊,奔放而直白的雪族人啊,她真是败给他们了,唉
好在塔塔尔虽然表白表的鲁莽,却也还是知道她面皮薄,没有在早饭桌上追问她的回答,吃饭的时候也并没有管她。其实昨日他也只是脾气上来了,一时没控制得住罢了。
下雪的时候,整个雪国都是安静的,四处难见人的踪影,大都躲在屋内烤火打发时间。但雪停了之后的雪族无疑是热闹非凡的,滑雪的滑雪,堆雪人的堆雪人,打雪仗的打雪仗,一时间整个塔塔尔村不禁闹翻了天,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唯有紫灵,她是个无趣的人,她正窝在房内对着火盆捧书自读。而幽萤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在擦拭他的那把闪着幽幽淡蓝寒光的利剑。
看书看得眼睛有些累了,紫灵便合上书,想起来走动走动,休息一会再看。可一抬眼,她却看到了幽萤居然还在擦着他的那把剑。
这把剑他擦了快半个时辰不止了吧?
她虽无趣,可她有书可看,且也不至于半天嘴里蹦不出一个字来,可幽萤,你若不跟他说话,他能一整天都不开口,也从不看书打发时间,他整天脑子里到底都想些什么呢?他又到底是怎么忍耐这难熬的寂寞的呢?
以前她之所以没想过这些问题,是因为很少有跟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现在共处一室了,且她还在打着他的主意,自然会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思及至此,她也就用很是随意的语气,开口问道,“幽萤,此刻你在想些什么?”
幽萤闻声,先是微微愣了愣,随后他停了手上的动作。他抬眼看向她,低声回道,“属下什么都没想。”
对于他这一回答,紫灵顿时不由觉得被噎了一下,她实在是想不通,他是如何办到什么都不想的专心擦一把剑擦上半个时辰的。考虑到他原本是死士的身份,脑回路素来也有点异于常人,她只能在心里吐槽一句,此人真乃神人也!
想了想,她换了个问题来问,“那幽萤,你有没什么理想啊,抱负啊,或是你喜欢的,想得到的东西?”
这次幽萤回答的很快,并且很干脆,“除了保护好主子,属下没有什么喜欢的,想要得到的东西。”
紫灵一听,顿时泄了气。她有些头疼地伸手捏捏眉心,放弃了原本想要再问下去的想法,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愣,傻,痴!让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下手才好,总不能色
诱吧?光是她抱着他的举动,就已经足够让他紧张了,要是她再做点别的,她怕一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把人给吓跑了。
这么一想,她便就又心烦意乱了起来。对于一个没有喜好,对任何事物没有任何欲望的人,只一心想着保护好她安全的人,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看着又继续擦起他的那把剑的人,紫灵真是越看越心烦,越看越觉得浑身无力,头疼!她拧着眉头,把手里的书随手一扔,起身就走。
还是出去走走,透透气,不然她怕她会心烦意乱到把自己逼疯。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脸的幽萤,见她起身,忙将剑收回腰间,起身跟了上去。
外面阳光正好,与最冷的寒冬腊月比起来,雪族这时候还算不得多冷。
紫灵面上没什么表情的,一路脚下不停,直接无视在前院里面正热闹的众人,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哪知大门外面四处也都是在来回奔跑,笑闹着的雪族人,这让本就心情不佳的她,看了顿觉烦躁不已,连个安静之所都没有,讨厌!还不如回去待在她的房里,烤火看书强!心里这么想着,她在门外站了站后,也就反身又跨进了大门内。
原本在前院热闹的众人,见她出去时,脸上只是淡淡地,没什么表情而已,回来的时候却是明显的一脸的不悦,均不知道她这又是怎么了,都愣在原地看着她。
郎卡离大门口最近,见她一脸的不高兴,他也就走过去,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心烦而已。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紫灵扔下这句话,脚下飞快地从院子内的众人当中穿过,从院子的侧门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书她是看不下去了,她捧出曾今的那把凤鸣,弹了一上午的琴想以此抒发心中的烦躁,然而也没用。她越弹,心里面的烦躁不但没压下去,反而因为琴是曾今的,她的心里面不但烦躁,且变得抑郁了起来。
因雪族人好酒,饭桌上不但有羊奶茶,马奶酒那是顿顿都不会少的,你愿意喝什么就喝什么,没人会强迫你。
紫灵是无论心里怎样,在饭桌上她又怎会摆脸色给塔塔尔家的人看,她面上始终都是淡淡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她心中实在是不畅快,也就难免想多喝两杯,可郎卡又来碍事。
“别喝了,要醉了。”
在她脸现三分酒意的时候,郎卡再一次的伸手从她面前拿走了酒碗。
这人就是笨,什么都看不出来,非得她直接表现出来才行。
对于他这又从她面前拿走她酒碗的行为,紫灵心中就是再不满,也只能忍,毕竟身在塔塔尔的家中,当着他们一家人的面,她不能不有所顾忌。
午饭过后,是她教塔塔尔孙子兵法的例行时辰。而每到这种时候,幽萤便会自行离开,到院中练会剑,或是四处走走。但他也不会走远,他怕紫灵叫人的时候,会听不见。
他此举倒也不是谁示的意,而是避免塔塔尔会尴尬,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因为紫灵骂起塔塔尔的时候,是丝毫的情面都不留的。
塔塔尔在等,等紫灵的回答,可他一连等了三天,紫灵却像是忘记了他跟她表白过这件事一样,在他面前坦然自若地跟他没表白前是一样的,该如何还是如何。他因此,也就清楚了她对他无意,但他并不死心。
“我在等你的回答。”
在结束今日的讲解的时候,塔塔尔看着在整理桌上纸张的紫灵,他抑制住心里面的紧张,开口问了出来。
“塔塔尔,我先谢谢你看得起我,对我的这份情意。”
果然,她的回答一瞬间便凉了他的心,她的这句话在大半年前,白月节的时候已经对他说过一次了。
看着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他那张瞬间便灰败下去的脸,紫灵略微低首,深深叹了口气后,抬眼看着他,放慢语速,耐心开导他道,“塔塔尔,男女之间并非只能存在男女之情这一种感情,也可以存在友情,亲情。比如我与郎卡,曾今之间的感情。虽他们都喜欢我,但并不仅仅只是喜欢而已。曾今对我还有赏识,视我为知己等这类的情愫。郎卡他虽也喜欢我,但更多的是他畏惧我,是早已视我为家人一样的存在。而我对你,不会有男女之情,我敬你是条汉子,是拿你当朋友在对待着,你明白吗?”
然而塔塔尔仍不死心,他在垂眼沉默了半晌后,抬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当真一点可能都没有吗?我会倾尽我的所有对你好,我会此生只爱,只娶你一人,这样也不行?”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紫灵声音轻轻地念出这句曾今死前留的诗后,仰头长叹一口气,望着房顶久久不语。
她念的这句诗,塔塔尔虽听得懵懵懂懂,并不能确切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就在她念完诗后的那一瞬间笼罩至她身上的沧桑和无力的感觉,以及她脸上那痛苦到近乎绝望的神情,他还是看得懂的。于是,他的心在瞬间也感到绝望和无力的同时,还不可抑止地疼了起来。
良久,紫灵收回目光,缓缓低眼看向他,弯唇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她抬手指着自己心脏部位,惨笑着道,“塔塔尔,我的这里已经死了。虽然它仍然在跳动,也还能感觉得到疼,会伤心,可它已经死了,我已经失去再爱上任何人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