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埋头疾走,再没开过口的紫灵,回到官驿之后,寻了个借口支开南宫璃,回房脱了身上衣服一看,原本已经长得差不多,正在开始愈合的伤口果然是裂开了,正在往外不断的渗着血丝。
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正欲起身到门口唤来官驿里面的奴仆送点热水过来,却听门外响起了南宫璃的敲门声。
“灵儿,我可以进去吗?”
自第一夜,南宫璃没经过她的允许,悄悄从窗户翻进来,与她同塌而眠了一夜之后,她虽没直言拒绝,可每晚睡前她必定将门窗全部闩好,南宫璃就再也没有在没经过她的同意,进过她的房间。
紫灵迅速把身上的衣服理好,抬眼看向门口,扬声问,“有事啊?”
“晚饭摆好了。”
“哦,你先吃,我马上过去。”
“好。”
听到门外想起他走开的脚步声,紫灵重新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她也不去要热水了,走到面盆架旁边,倒了放在旁边陶罐里面的凉水,清洗伤口。
北荒的气温虽比雪国要高一些,可直接用凉水,也着实让人吃不消,何况还是伤口。凉水刚一接触肩膀上的伤口,她就忍不住龇着牙,浑身跟着哆嗦了一下。
真是作孽,南宫璃简直就是来跟她讨债的,自从在鼎城与他重逢,她就开始不断的受伤,受伤,受伤!以前她是从不信八字命理一说的,现在看来她身体的本尊紫灵小姑娘,她这五行全缺的八字,天煞孤星的命,还真的是跟谁都不合,只要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变得鸡犬不宁。她都要忍不住的觉得,是不是这位紫灵小姑娘上辈子坏事做多了,才会死的那么早,而她则是来帮她还债的倒霉冤大头!
咬着牙,强忍着痛,好不容易才将肩膀前后两处的伤口上面都抹了药膏,紫灵已是累瘫。她浑身无力的趴在桌上,恨恨的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不如?什么都不管的直接逃走?
这个念头快如闪电的从她的脑子里面一冒出来,就在下一秒被掐灭了了。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否则哪怕就是让她逃了,她的下半生都不会活的安稳。
“唉”
她仰头看着屋顶房梁,认命地长叹一口气,又自嘲的笑了笑后,起身换了身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守在隔壁门外的廷云,见她过来了,招呼了她一声,“姑娘。”
廷云之所以改了称呼,是紫灵特意要求的,毕竟她早已不是风国的娉婷郡主,再称呼她为郡主,显然不合适,更不说她本就不喜欢娉婷郡主这一身份。四年前,风国使团前来恭贺明月公主大婚时,南宫泓钰将杀害裕亲王的罪名按在她的头上,以此向风国发难。风国皇帝得知,因她消失无踪,无法辩证真相,只能削了她娉婷的封号,褫夺了她的郡主身份,以此向天祥交代。
紫灵进去的时候,一直在等她,并未先动筷的南宫璃,注意到她的唇色有点泛白,且又换了身衣服,他起身去扶她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盯着她的脸,柔声问道,“灵儿,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在书院的时候,我弄伤你了?”
紫灵转眼看着他,微一摇头,弯唇浅笑道,“没有。”
“嗯,那便好。”
南宫璃放了心,扶着她让她在桌前坐好后,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
桌上菜不多,两荤两素,一个汤,不过都是紫灵喜欢的,过去住在安乐王府时常吃的菜。
两人默声吃了一会后,南宫璃忽地出声道,“早间,我收到三哥命内宫侍卫以八百里快马送来的信,问我们预备何时返回鼎城。”
紫灵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顷刻,恢复自如。在夹了一块鱼肉进碗里之后,她用很是随意的口气,先是“哦?”了一声,随后问道,“你是怎么回复的?”
“实话回的,我言明你并不想回鼎城。”
“嗯。”
听他如此说,紫灵低应了一声后,不再说话,默声继续吃饭。
“你可想好去哪里了?”
过了一会,注意到她放了筷子,摸出藏在袖中的帕子出来抹嘴,南宫璃重新提起了数日前他问过的那个问题。
紫灵并不急着回答,将手里的帕子慢慢收回袖子里面的暗袋里面后,这才转眼看着他,语气淡淡地道,“想好了。”
南宫璃顺着她的话,问道,“哪里?”
“月国。”
“月国?”
至今都未想过会去月国的南宫璃闻之,一愣,有些想不通的道,“天祥这么大,有的是地方可去,你却为何想去月国?”
紫灵缓缓垂眼,将视线放在桌上的某一点,声音无波地道,“我此生的愿望本就是攒够了钱,便踏遍这天下的山山水水。如今雪国我也去过了,便只剩月国是我没去过的,而且宁儿在月国,我想去看看他,顺带看看幽荧是不是回了月国。”
听了她的解释,南宫璃低首略一沉吟后,抬眼看着她,问道,“那你想何时动身?”
“再过几天,等我肩膀上的伤口完全愈合了,便动身。”
南宫璃微一点头,“好,那再过几日,我便让廷云他们开始准备。”
“嗯。”
紫灵先是微哼一声,算作是同意了他的打算,随后站起身,看着他道了声,“我回房睡了,你也早些睡。”便没再做停留,也没再说什么,提步离开,回了房。
第二天,自伤了之后,每日即便是睡不着,也要在房内捱到日上三竿才会开门,以此来躲避南宫璃的紫灵,打开房门时被吃了一惊。
而今已是身为皇帝的南宫骁,派遣了日行八百里快马送到北荒的可不止有信笺,还有送给紫灵的,比信笺晚到一日一夜的十几口大箱子。
立在门旁,冷眼看着羽林将一个又一个箱子抬进她的房内,紫灵在心里冷笑着想,一骑红尘妃子笑,没想到她竟有堪比贵妃杨玉环一样待遇的这么一天。
等羽林将十几口箱子全部抬进了房内,随羽林一道而来的宫内传旨公公点头哈腰的凑到她的面前,一脸谄媚的笑着道,“郡主,皇上赏赐给您的东西全列在这纸张上面,您看,您是不是开箱一一比对比对?”
“呵呵。”
紫灵眸光冷冷地扫他一眼,干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道,“好啊,我倒也想瞧瞧咱们的圣上,不惜动用羽林不远千里的都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了。”说完,她无视那已经被她的话惊得面上变色的传旨公公,抬脚跨进屋内,挨个打开了摆成一排的箱子。
前面的几个箱子所装的不过都是些衣物鞋袜,金银玉器佩饰,唯一不一样的是摆在最后的那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一架七弦琴。从琴身的木质纹理,紫灵一看便知是架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好琴。
“东西我收下了,劳烦公公帮我递句话给圣上,就说紫灵谢过圣上不远千里,劳民伤财的送来的这么些个赏赐。”
随手从装着金玉佩饰的箱子里面抓了一把,扔给手忙脚乱接住的传旨公公后,紫灵丢下这句话,无视面上神色大变的众人,抬脚就走。
一直立在隔壁房门口,从头看到尾的南宫璃,提步跟了上去。
知她心中有气,默声陪着她一直走出官驿的大门时,他才开口,轻声问道,“灵儿,你要去哪?”
一直目视前方,面上神色不愉的紫灵,口气不怎么好的道,“随便逛逛,你若是有事,可以自行去忙,不必跟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
南宫璃弯唇轻轻一笑,自嘲道,“我而今只不过是个身无任何官职,混吃等死的闲散富贵王爷罢了,我比任何人都要清闲。”
紫灵知道他之所以说这话,意在逗她高兴,别无他意,但她还是故意曲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她转脸看向他,弯唇轻笑道,“后悔了?”
她的话一出口,南宫璃的脸上瞬间便没了笑容。他顿住脚,立在原地不动了。
紫灵停步,转回身与他对视。
南宫璃铁青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开口道,“我若是想,即便是现在也可以坐上那位置,你信不信?”
“嗯。”
紫灵一点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我信。”道完,她勾起唇角,续问,“所以呢?”
她唇边那露着的藐视意味的笑,让南宫璃压在心中,因她误会他而涌上来的气更甚了,但他还是克制住了,直言心中所想,“我放弃,是直到听闻你的死讯,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即便给我得了这天下又如何,没有你,我所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生不如死。”
紫灵又是一点头,“嗯,这个我也信。可是。”她故意顿住,等着他来问。
南宫璃又怎么可能不问,“可是什么?”
“这世上最难以捉摸,最善变的便是人心。你可曾想过,也许你对我之所以如此执着,很有可能是和其他的人一样,只是占有欲作祟,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一直想要。也许等你得到了,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的。。。。。”
“绝对不可能!”
紫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疾声打断了。
南宫璃面露极度痛苦之色,他的语气低沉而忧伤,唇畔的笑容更是惨淡到让人想哭。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为了试图忘掉你,我找了性格像你的,长得像你的,笑起来像你的,甚至就是连声音像你的我都不放过!可每每到关键时刻,我都办不到!因为我的心,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无论有多像,她们都不是你!”
被他如此直白的话语震住的紫灵,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她微微动动嘴,想说点什么,可她一时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既回应不了,也没办法回应他。她说的那些故意刺激他的话的本意,绝不是为了逼出他的这些话的。如果她事先知道会变成这样,就算拿刀架子她的脖子上,她也不会说!
“灵儿。”
南宫璃往前一步,伸出双臂把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略微弯腰,将唇贴近她的耳边,柔声恳求,“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再不会做那样的蠢事了。你就不要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了,好吗?”
被他抱在怀里的紫灵,很想说不好。可无论她怎么张嘴,别说一句话,她就是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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