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带他们走?”
陈百经一愣,他没想到刘郁白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不错,他最近两年一直在想办法完成任务,可是,距离孙文赴港的时间越近,那种紧迫感和危险的直觉,也就越是强烈。
到现在,能做的,他都做了,却依然觉得心慌。
“我已经想好了,杨先生可以写封介绍信,我想请你带他们去南非避难。”
陈百经坦然承认。
刘郁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你知道我会答应你?”
“知道。你是个重情重诺的人,有你在,我放心。现在时局越来越乱,他们留在香港,我实在不放心。”
“你为什么不走?”刘郁白沉吟道。
“我不能走。”
任务说的很明白,保护众人不死,直至孙文离港。
若是孙文死在了香港,那么任务便要宣布失败,陈百经将被抹杀。他绝不怀疑“抹杀”的真实性。
他要留下来,保护孙文。
刘郁白定定地看着陈百经:“前段时间,陈少白来找过我,想请我做孙先生的保镖,被我拒绝了。对了,同盟会的宋先生身边,听说有个叫杜心五的,本领很强,我倒是想与他过过招,可惜那人现在日本。”
陈百经默然。
同盟会于今年七月在日本东京成立,他是知道的,孙文做了总理,而杨衢云和黄兴等人成为庶务。至于杜心五大师,则始终跟在了宋教仁先生身边,担当起了保镖的职责。
“杜先生师从徐矮师,自然拳登峰造极,但想来和徐矮师还是有差距。你若是想要和他过手,倒不如找机会去四川,寻到徐矮师你为什么要拒绝陈少白?”
刘郁白道:“大清虽必亡,但革命党却难成气候。前度我听说少白先生说,要让原来兴中会的人向孙先生宣誓效忠,还要按手印……呵呵,这和北方的朝廷,又有什么两样?!”
他眼中露出些不屑。
孙文的地位,在后世或许鲜有人能比拟,但此时此刻,却是根本无法同刘郁白比较的。刘郁白是大清武状元,若是真愿意低头,在朝中做个小官,身份地位也比“乱党孙文”强得多。
而这个乱党,连事都没成,就要搞这一套,实在是让他看不起。
“啊!”
陈百经很吃惊,他对于这段历史了解的不多,无非是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和一些大一点的起义而已,哪里知道孙文会搞这一套!
陈少白对他始终有所防范,他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孙文是什么情况。
“原来如此!”
陈百经点头叹息,后世虽然鼓吹孙文的多,但也有人爆出了孙文的一些黑料,有人从阴谋论的角度分析过宋教仁之死。
宋教仁当时声望和能力都在孙文之上,但他刚刚成功选举成为实际领袖,便遇刺身亡。史书上讲是袁世凯干的,但这一条站不住脚。
袁世凯杀他做什么,把自己夹在火上烧?
实际得益最大的人,是孙文!
从这个角度来看,陈百经心中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十月围城电影里,革命党的代表陈少白想要让人冒充孙文,但一看抽签中的人是好友之子李重光,立刻说不算数,得重新抽签。
当时陈百经就觉得这是在表现革命党的虚伪,谁都知道冒充孙文可能死去,合着别人的命不是命,李重光的命就是命?
想不到,不仅仅是电影,现实里,革命党也并非史书上写的一片光鲜!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陈百经低声感叹:“那么,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刘郁白轻轻摇头:“去南非不好,到了南非,难免又落到了兴中会的手里,我可以保护他们,但他们若自己被洗脑,我看不过来。”
这提醒得已经很明显。
海外华人就那么多,圈子很小,若是去了南非,难免又要生出许多意外来。
陈百经说:“南非分会,是杨先生一手创立,当不至于……”
刘郁白定定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道吗?杨衢云一手创建了南非分会,但以他的人望,为什么这次同盟会的总理不是他?百经兄,或许你对于时事的判断更准确,但你却从来都没有将政治上的事情放在心上。我敢说,南非分会,现在杨先生说的话,已经做不得数了!”
忽如一道霹雳,落在陈百经脑海里。
这的确是他没有想过的事,但刘郁白的学识远在自己之上,他的分析确有道理,这么说,南非是不能去了。
他不愿意去相信那些依靠赤忱热血而聚在一起的人之间,竟会有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尤其是现在革命还没有成功!
只是,杨衢云在同盟会的说话权确实越来越小,若不是其在香港扎根颇深,能联系上内地的许多革命志士,想必这次,庶务的职务也是没有的。
刘郁白为他倒茶。
屋子外面,隐约有习武学徒的呼喝声。
“那就去美国。”陈百经沉声说。
“明年,李玉堂之子会考上美国耶鲁,到时候,请刘兄带着阿四、王复明、方天父女一同前往美国。”
他如此笃定地说出即将发生的事,令刘郁白吃了一惊。
“那沈重阳又如何安排?”
刘郁白轻声问,他观察陈百经几年,知道陈百经最看重的人中,有沈重阳的名字。
“沈重阳妻女都在香港,怎么会愿意离港,回头我再想个办法,将他支走。”
陈百经心想,到时候找个机会,将沈重阳抓到监牢里关起来,短短一天,应该是不会出事的。
至于即将到来的危险……
兵来将挡罢!
他的忧虑表现得如此明显,刘郁白虽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但能让一个暗劲巅峰的人如此慌乱,想必一定是比大清派来刺客更危险的事。
刘郁白低下眼睑,心中自有盘算。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等武馆关门,便约着一起到沈重阳家里吃饭。
三人以武会友,先是沈重阳教陈百经,后是刘郁白教陈、沈二人霍家二十四手,关系早就非同寻常,常常聚在一起吃饭,交流拳术。
月茹还是老样子,只是以前忧郁的神色已经不见,满脸的幸福。沈重阳依然好赌,但有了孩子之后,却再也不烂赌,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
“嫂子,和顺记的牛肉!”陈百经大喊着,笑嘻嘻进门,“今天这牛肉,可得换一条鱼!”
沈重阳正逗着女儿,见他们来,笑着打招呼。
月茹笑骂道:“没有牛肉,就吃不得鱼了!你倒是大方,但旁人听了,搞不好还说我小气!”
沈重阳自认识了陈百经,渐渐也不烂赌了,这一点,月茹是感激陈百经的。
刘郁白和陈百经刚坐下,沈重阳贼兮兮坐上来,冲两人眨着眼小声道:
“赌一把?”
陈百经翻了个白眼,刘郁白微笑着说:“好。”
于是沈重阳立刻从兜里掏出副扑克这还是陈百经弄出来的。
“斗地主!规矩还是老规矩,但刘兄你绝不能记牌,不然没法玩儿!”沈重阳面上很是警惕。
刘郁白微笑着说好,三人开始斗地主,小姑娘沈群才在旁边看着。不多久,菜已上桌,几人热热闹闹的。
饭间,沈重阳说起了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