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尤里乌斯惊呼一声,转身就去拿长剑。彼时贵族的客厅,尤其是军功出生的贵族,壁炉旁总是会摆上两个铁甲人做摆件,盔甲和刀剑都是真的。尤里乌斯要拿的剑,便在那铁甲人手中。
倏!
他刚刚抓住剑柄,身后就传来了破空声,那绝对是刀剑劈开空气发出的声音。
情急之下,他本能地向后闪身,多年的戎马生涯,令他的本能十分强大,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一剑……不,没有避开,一道血痕从他的左肩斜斜向下,划过了整个胸膛。
他持剑的手无力地垂下,左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名刺客蒙面用的面巾。
“啊……我、我知……道……你是,那个格里菲斯的……”尤里乌斯瞪大了眼睛,虽然向来都看不起鹰之团的贱民们,但格斯的长相和气质实在是很鲜明,而且情报上说过,他是格里菲斯的先锋大将。
被认出来了!
格斯心中一慌,一把将尤里乌斯推开,本就只剩一口气的尤里乌斯倒地后便不动了。
这时,突然有人开门,一个黑影站在门口。
“对不起……”那人不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事,用抱歉的口吻说话。
被发现了!
格斯心头一个激灵,双手持剑,整个人迅速地冲了上去,将那人直接钉在了墙壁上。
城堡的砖墙上,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直接没入自己胸膛的大剑,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格斯也愣住了,在他面前,是一个小孩儿。
尤里乌斯之子,国王的侄儿,阿德尼斯!虽然有着显赫的出生,但现在的阿德尼斯,不过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而已,他看着那把剑,双手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眼睛里流出泪水,喉咙却被堵塞着,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呕。”
终于,颤抖着的身体一阵痉挛,阿德尼斯呕出一口血,身体就这样瘫软下去。至死,他也没有闭上眼睛。
格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亦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里不是战场,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杀的战场!
这里不是战场啊……可是,我却亲手杀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
“什么事这么吵?!”
两个士兵从楼梯下走来,借着火把的光,突然看见倒在地上了阿德尼斯。
“殿下,怎么了!”
“阿德尼斯少主……啊,有刺客!”
士兵的呼喊惊醒了格斯,他挥舞着大剑,将两名士兵斩成四截,顺着楼梯狂奔。
而此刻,打斗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城堡里的士兵,尤里乌斯的管家哈森迅速地召集了城堡的卫兵们。
“什么情况,除了什么事?”
士兵们其实现在也没有见到格斯,不过,凭直觉,他们知道有非常不好的事发生,面对管家的询问,有人开口:“是贼,是贼潜入了殿下的房间!”
这种话说了也当没说,米特兰德除国王外最有权势的人就是尤里乌斯,他的城堡,竟然也有贼敢闯入、能闯入?
“什么!”哈森大吃一惊,迅速来到尤里乌斯的房间外,在墙壁旁,他看到了含泪死去的阿德尼斯。
哈森的手颤抖起来,虽然没有进入尤里乌斯的房间,但是,他已经知道了里面的结果。
“连小孩……也不放过,真是惨无人道!这孩子,这孩子到死,也没有得到他父亲对他一笑啊……”身为管家,他当然知道许多事,尤里乌斯对于儿子的要求到了严苛的程度,阿德尼斯则拼了命的想要得到父亲的肯定。
现在,一切都终结了。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若说亲切,整个米特兰德,只怕他才是这孩子最亲近的人,而现在,阿德尼斯死了。
“哈森大人!”看着双手不断哆嗦的哈森大人,一名卫兵出声。
这声呼唤提醒了哈森,他面容一整,想起来尤里乌斯殿下和阿德尼斯殿下都已经故去,现在,自己必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去搜吧!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贼活着离开这座王府!”
“是!”
这时,慌不择路的格斯已经冲上了城堡的外墙,斩杀了数名挡路的卫兵后,前方已经没有了路,城墙的下面,是一条小河。
来不及考虑,格斯纵身跳下。在空中的那个瞬间,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跳入河中。借河水掩护逃跑固然是最本能的选择,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不能死在尤里乌斯的城堡里,太多人认识他了,死在这里,格里菲斯恐怕要遭受莫大的牵连……虽说这事儿本就是格里菲斯的安排。
噗!
来不及阻止格斯的卫兵们射出几根弩箭,其中一根扎入他的左臂。格斯根本来不及去管这些,掉落在河水里。
“不行,这样不行,会被搜出来的!”格斯在水里潜行了一下,思索着自己到底该怎样逃离,突然看到城墙旁边有一个小洞,被铁栅栏挡着。
下水道?!
一脚蹬开了铁栅栏,格斯爬了进去,跌落到满是污垢的下水道里,头撞在地面,流血了。刺鼻的气味弥漫着整个空间。
“去那边搜!”通过小洞,他听见士兵们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顺着下水道迅速逃离,格斯回到了鹰之团的驻地。推开大厅的房门,他看见所有人都在餐桌旁享受美食,大厅里还有乐队在演奏。
宴会么……
格斯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疲惫。是了,因为格里菲斯救下了公主,所以今晚是有宴会的。
“格斯!”卡斯嘉离开餐桌,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你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因为你,我们可够苦了……你干嘛弄成这个样子,掉进了坑渠吗?”
格斯没有理会她的发问,用很低沉的声音问:“格里菲斯呢?”
呃。
卡斯嘉:“格里菲斯她,犹豫要参加夏洛特公主举办的晚餐会而去了普罗姆莱斯宫殿……”
“是吗……”格斯转身就走。
“嘿!我还没有说完呢!”卡斯嘉怒冲冲的,这家伙,还是这讨人厌的样子!突然,她的目光看到了格斯的左臂。
那是……箭伤!
这可是在米特兰德的王城啊,格斯身上,为什么会有……箭伤?
“卡斯嘉,怎么了?”
“对啊,格斯他怎么了?”小正太模样的里基特也跟了上来,不过他晚了一步,没有看到格斯身上的箭伤。
“没……没什么,他还是老样子,你们先呆在这里,我去找他就好。”卡斯嘉心里突然有些不安,随意打发了小正太,快步朝外走去,却已经不见了格斯的身影。
普罗姆莱斯宫殿,那家伙一定是去找格里菲斯去了!卡斯嘉来到宫殿外,果然在长长的阶梯上找到了格斯。而此时,格斯也看到了正在喷水池旁边与夏洛特公主交谈的格里菲斯。
华灯掩映下,格里菲斯身穿繁复而精美的贵族服饰,对于这种贵族晚宴,似乎乐在其中。他站在公主旁边,论气质,竟然一点也不落下风,好像是某位王子。
“格里菲斯……”格斯向前迈步,他想要告诉格里菲斯,自己已经完成了他安排下来的任务,那个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的任务。同时,他也想要去问一问格里菲斯,自己杀死了一个孩子……
音乐声隐隐约约传来,欢笑声、觥筹交错的声音传来,在普罗姆莱斯宫殿里,人们似乎非常开心。
格斯向前迈了一步,忽然被人抓住了肩膀。
“等等!”
他回头看去,是卡斯嘉。
“你想就这个样子就进去吗?”卡斯嘉一脸严肃,“不要给格里菲斯丢脸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等他们说完话再去吧!”
说着,她直接挡在了格斯身前,伸手从格斯武装带上取下匕首:“这个借我用一下。”
刺啦一声,卡斯嘉用匕首割破袖子,从袖子上撕下来一根布条,然后将匕首还给格斯,用布条包扎格斯左臂的伤口。
“在这里等等吧。”卡斯嘉说,“那可是米特兰德的公主殿下,不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等格里菲斯和他说完话,你再去!”
格斯精神有些恍惚,点点头应下了。
两人站在阶梯上,看着那金童玉女一样的格里菲斯和公主,心中各有各的难受。卡斯嘉不愿看着格里菲斯同其他女人这般亲密,而格斯则因为失手杀掉阿德尼斯而不知所措。
喷水池旁边,两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夏洛特公主:“今天的晚会,是父皇提出来的,用意是让城中的人民在战乱中能够放松一下……可是,与其在这里开晚会,倒不如停止战争呢。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流血的事情呢?”
格里菲斯:“这句话,公主在狩猎场也说过……男人也许真的有其野蛮的一面,但是,这不过是夺取和保护珍贵东西的方式而已。”
“珍贵的东西……”夏洛特看着他,突然有些脸红了,“是指爱情吗?”
格里菲斯微笑:“肯定有人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男子汉,在得到爱情之前,应该还会遇上另外一样这珍贵的东西。”
“另外一样珍贵的东西?”
格里菲斯带你点头,目光似乎透过了夜幕直达苍穹:“并非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梦想!”
“梦想?”夏洛特公主从来没有过梦想,她想要的总是能够轻易得到,梦想于她而言,只存在于骑士小说中。
格里菲斯继续道:“有人梦想着取得世界的霸权,也有人为了一把好剑而奉上一生,一些人为了梦想,花了一生的时间不断追寻,还有些人的梦想,会像暴风一样,将其他数以千百人的梦想粉碎……不管你是生于什么阶层,能否达成梦想都会令你焦躁不安。”
“梦想支持着人,使人继续生存着,也使人痛苦,更能置人于死地……而被梦想遗弃的人,心里只会剩下无止境的忧愁,大概会持续到死期为止。”
格里菲斯站起来,天上的云被风吹散,夜空中有繁星点点。
“是男子汉的话,便应该自己的一生描绘的绚烂一些作为名为梦想的神的殉教者的一生!”
这些话轻飘飘地传到了格斯的耳朵里,格斯浑身一颤,忽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自己一直都没有看透的男人,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
格里菲斯:“因为生了下来,就没有办法只是单纯的活下去,那样的生存方式,是我不能忍受的。”
说完这些,看着一脸茫然的夏洛特公主,格里菲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多。
“对不起,对女性来说,这个话题太沉闷了吧?”
“啊……不、不会!”夏洛特公主红着脸。
谈着梦想的他,似乎浑身都在发着光……
夏洛特赶紧将脸转到一边:“我是……头一次跟男生这样说话,格里菲斯大人,您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那个贵族的子侄,虽然还很年轻,但是气宇轩昂。”
“当听到你是平民出生的时候,我真的不能相信,因为你比城中的贵族更加有贵族的气质……但是你在狩猎场教我用树叶吹笛声的时候,又显得那样的朴实无华,简直像个惯于在河流和树林里游玩的乡村男孩儿。”
“而现在,你却把好像只有哲学家才说的话说给我听……”
夏洛特看着身姿挺拔的格里菲斯,这个男人,好像每一次见面,都能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每一种气质都是那么吸引人。
“真是不可思议呢。”她再次感叹,“你的每一位朋友,也都是被你的这种魅力吸引着,所以才会追随你吧?”
站在阶梯上的卡斯嘉嘴角自然地微笑,是啊,自己从九岁开始就跟随着格里菲斯,格里菲斯他,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格斯亦自问着,自己为什么会终结流浪的佣兵生涯,心甘情愿地为了格里菲斯的梦想而卖命呢?因为这个男人,好像是愿意将心都掏出来给别人,自己似乎是被他的坦诚所吸引着,那种好像是“家”的感觉。
喷水池旁,格里菲斯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们,都是优秀的部下,是为了我要描绘的梦想而将生命寄托给我的重要的同伴,我们会一起多次越过死亡边缘……但是他们,对我来说,跟朋友不一样。”
话语被清风送到格斯的耳边,格斯瞪大了眼睛,双手轻轻地颤抖着。
格里菲斯:“人绝对不能依附着别人的梦想,在没有被任何人强迫的情况下,自己的生存理由,要由自己去决定。如果有人阻碍着你达成梦想,你就得全力跟他对抗,即便是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对我来说,所谓的朋友,必须是这种与我对等的人。”
所谓的朋友,必须是与我对等的人!
格斯忽然觉得普罗姆莱斯宫殿的音乐消失了,人们的欢声笑语也消失了,树木消失了,喷水池消失了,身旁的卡斯嘉和夏洛特公主也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那个诉说着梦想和朋友的人还存在于视野中。
不是朋友么……我和格里菲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