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归隐十几年的名将风鸣安遭受强盗洗劫、全家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除了某些茶馆、酒肆有人谈及此事,无人关注风家生死,细究缘由,一是泽国打了二三十年的仗,名将辈出,风鸣安算不得其中翘楚,二是他归隐太久且远离京城,坊间还记得他的实在不多,三是乌衣卫有意封锁这个消息,坊间并不清楚风家出事的详情,谈论的自然也少。
也因为如此,君尽欢依旧默默无闻,坊间并不知道他其实是谋害风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只有风衔珠意识到,她必须抢在父亲接触君尽欢之前找到父亲。
而要联系父亲,她还是得回到母亲的出家之地!
于是她租了骑快马,火速赶赴枯庙所在的古木镇。
她抵达镇上时已是深夜,但她没有急着入住,而是先暗中观察,确定没有乌衣卫的踪影后才入住客栈。次日上午,她扮作云游书生,摇着折扇在镇子上到处转悠,一面观察是否还有乌衣卫的密探出没,一面观察父亲是否在镇子上留有什么线索。
都没有。
镇子上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特殊的暗号或她认识的人。
她要再去枯庙看看吗?
但是,万一乌衣卫在枯庙四周埋伏了眼线,她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想来想去,风衔珠暗道:“罢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先在镇上多待两天,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庙里看看。”
此时已是中午,她在镇上转了这么久后有些口干舌燥,打算找一处地方纳凉解渴。
“豆腐脑,酸酸辣辣的豆腐脑啰”侧前方拐角处的菜市传来响亮的吆喝声,“又嫩又滑,酸辣香鲜的豆腐脑,祖传秘方,口感独特,京城独此一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开张头三天每碗只要一文钱,过了今天就要两文钱一碗喽,大家快尝尝”
酸辣豆腐脑?风衔珠听得心头大喜,她可喜欢吃这个了。天泽城也盛行豆腐脑,但京畿地区的豆腐脑都是甜的,根本就没有酸辣味儿的,她来京城这几天,说什么都吃不下加了糖水的豆腐脑儿,没想到今天让她碰到了一家。
她快步朝菜市走去。
那家豆腐脑摊前聚了不少人,但买的没几个,绝大多数人都在好奇的围观。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放辣椒、香菜、香醋的豆腐脑?这豆腐脑不甜还是豆腐脑儿嘛?”
“就是,咱们吃了一辈子的豆腐脑,就没见过放辣椒和油盐的,这跟做菜有啥区别?这种豆腐脑儿光看着就不想吃了……”
“酸辣味儿的?难怪生意这般冷清,这摊主开张之前都不看看行情的么?都开张两天了都没卖出几碗,吃过的人也说不好吃,挣钱不嫌少呢……”
风衔珠才不管这些议论,挤开人群,拿出两枚铜板:“老板,来两碗豆腐脑,越辣越好!”
“好咧!”摊主迅速用白瓷大碗舀了两碗白花花的豆腐脑,利落的往里面加辣椒末、香菜末、香油、黄豆、香醋、盐等配料,“客人您看看咱们的碗都是大碗,分量足着呢,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嗯,真香!”风衔珠坐下来,捧起那只大碗,抽着鼻子赞叹,“太香了!吃了这两碗,我今日不用吃午饭了!”
围观人群见一碗的分量这么足,都有些嘴馋:“老板,我不加这些,就加糖行不行?”
还有人说:“不加糖也成,什么都不加,我光吃豆腐脑儿,可以吧?”
“不成不成,我只卖酸辣味儿的豆腐脑,不卖甜的和不加料的,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摊主笑呵呵的,“我家祖宗说了,我们家的豆腐脑儿啊,口味独特,只卖有缘人,卖得少没关系,亏本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卖给识货的……”
风衔珠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笑: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这样做生意的?看摊主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就算按照“祖规”摆摊子,也不应该在这种人口有限的小镇子上摆吧?
不怕亏本,只卖识货的有缘人……感觉这话还挺有深意的。
她边想边把搅拌好的、香香辣辣的豆腐脑往嘴里送,而后眼睛一亮,差点叫出声来:这味道简直绝了!就跟她家沈大厨做的豆腐脑儿一个样啊!连酸度和辣度都刚刚好,很是对她的胃口!
要不是正在逃亡中,她肯定以为这是沈大厨做的。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个摊主……会不会就是父亲派来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那个摊主:难道,这就是父亲留下来的“暗号”?
仔细想想,父亲逃到京城后肯定不会让自己的亲信露面联系她,所以,父亲极有可能会安排生人去“接”她,那么,父亲安排的生人要怎么样才能与她取得联系?
就她所知,父亲逃走时也带上了沈大厨,风家人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沈大厨亲手做的饭菜,她对沈大厨的手艺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另外,马上就要入夏了,天气正在变热,小贩们在街头巷尾摆卖豆腐脑是很正常的事儿,父亲也知道她夏天最爱吃这个了,便让沈大厨备好酸辣味儿的豆腐脑,派“生人”在古木镇上摆摊,吸引她上门品尝,这不就能轻松的接上头了么?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不起眼的豆腐脑摊子会暗藏玄机?这种手段太有父亲的风格了。
一时间,风衔珠又激动又紧张,心里对父亲的尊敬与崇拜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真恨不得马上就向摊主问个清楚。
但她还是成功的克制住这些情绪,慢慢的吃完两碗豆腐脑后就离开,入住菜市边上的一间客栈,悄悄从客房的窗口盯着那家摊子。
太阳偏西的时候,摊主收拾好摊子,挑着担子离开。
风衔珠迅速走出客栈,悄悄跟在摊主后面,看到摊主进了某间宅子且好久都没有出来,这才悄然离开,返回客栈。
深夜,风衔珠换上夜行衣,从客房的窗口爬下来,悄悄潜到那位摊主的住处,左看右看后爬上院墙,跃进院子。
院子的角落里挂着一盏小小的风灯,风灯旁边的木架上挂着一件衣服,风衔珠一看到这件衣服,眼睛就红了。
这件衣服,就是母亲亲手给父亲缝制的衣服!
她快步上前,轻声敲门。
堂屋的门马上就打开了,一人出现在门后。
四目相触,对方惊喜的道:“大小姐?”
“是我。”风衔珠拉下口罩,眼角有泪光微闪,“沈师傅,我爹爹现在何处?他和我娘亲,还有随意和如意,可都还安好?”
开门的就是沈大厨,显然,那家豆腐脑摊子就是在他的指点下摆出来的。
“老爷目前隐藏在京城的宅子里,夫人也是,大家都平安着。”沈大厨恭敬的往旁边让开两步,“大小姐您先进来,喝口茶,待小的细细向您说明。”
两人进屋后,沈大厨向风衔珠说明了风府发生变故后他们如何逃到京城的过程,问:“大小姐,您这段时间都在何处,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我啊,”风衔珠恨不得将她的遭遇全都说出来,但又觉得这些事情不便跟沈大厨说明,便叹着气道,“我遇到的事儿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等我见到父亲,再向父亲细细说明罢。”
“这样啊,”沈大厨摸了摸戴上假发的脑门,“咱们夜间赶路只怕会引来别人的注意,五更以后,我们再一起进城去见老爷如何?”
“那敢情好。”风衔珠道,“我今晚就睡在这儿,天一亮就随你进城。”
沈大厨即刻给风衔珠安排了一个房间,而后悄悄让他的同伴,也就是在菜市摆摊的摊主马上动身前往京城,务必赶在他们之前给老爷报个信,让老爷定夺要不要见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