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风衔珠顺利进入天泽城后先去买了假发和男子衣物,找了间客栈洗漱和乔装成普通男子,而后才去一家小镖局取了千夫人派人送给她的信。
她留给千夫人和释空的地址都是这家不起眼的小镖局,小镖局平时能接到的护镖生意不多,为了谋生,他们什么收信送信、跑腿采卖的杂活儿都干,信誉还是极好的。
风衔珠拆开千夫人的信后,心里大喜:千夫人表示“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行商客人,这几位客人数日后将会持续运送货物前往岭南,他们可以以家人或亲戚的名义送风随意出城,如果她这边准备好了,可以将风随意送到这些商人的店铺。
风衔珠烧掉这封信,回到了藏身的宅子,令她遗憾的是父亲又不在宅子里,估计还在寻找可以帮她恢复记忆的催眠大师,令她欣慰的是,弟弟经过众人这么多天的安慰和开导,已经接受了母亲去世的事实,不再像之前那般大吵大闹,只是变得内向和孤僻了许多。
“随意,”风衔珠抱住瘦了几圈的弟弟,心疼的道,“姐姐让人送你去南方,和大娘、二娘、如意一起生活,再也不用天天被关在家里,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都行,好不好?”
“大姐,”风随意抱紧她,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随意想和大姐在一起,大姐也一起去吗?”
“我要晚一些再去。”风衔珠道,“坏人还在找我,我若是跟你一起走,坏人会追来的,所以你要先去,大姐晚些再去。”
这段时间以来,众人不断给风随意洗脑,说他亲娘是被坏人害死的,坏人还伪造遗书,骗人说他不是父亲亲生的,让他不要相信坏人的话,他一个小孩子被亲近的人这般教导,也相信和接受了这个解释。
眼下,他听到“坏人”两字就禁不住害怕,扑进风衔珠的怀里,小身子抖得厉害:“大姐你不要有事,随意想大姐好好的,呜呜呜……”
他又哭了起来。
风衔珠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亲着弟弟的脸蛋,故作从容的微笑:“皇帝正在到处抓坏人,再过一段时间坏人就被抓完了,姐姐就可以带你出门玩了,而且大姐这么聪明,一定能打败坏人的,你要相信姐姐不会有事。”
风随意抽抽噎噎的:“那你什么时候才到新家?”
风衔珠道:“姐姐保证,最多只比你晚几天。”
何止几天。
快则几个月,晚则也许几年,甚至一辈子她都不能再和家人团聚也不一定。
“拉钩。”风随意伸出一根小指头,“大姐骗人就会变成小狗。”
风衔珠与他勾手:“好,大姐骗人就会变成小狗。”
接下来的几天,风衔珠都待在宅子里陪弟弟,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希望能让弟弟的心绪安定下来,同时她也留了个心眼,派人去打探那几名岭南商人的情报,确定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商人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原本,风衔珠打算再和父亲商量一次弟弟出城的事情,但父亲一直没有回来而时间已经到了,她只得自行决定,将初月和打扮成女孩儿的风随意送到那家商铺,将两人交给对方。
“大姐你真的很快就会来么?”分别的时候,风随意紧紧攥住风衔珠的衣角,问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很快就会团聚的。”风衔珠忍着心酸,再次保证,“随意不要担心,还有初月陪着你呢,你要相信姐姐哦。”
风随意大大的眼睛还流露着恐惧与不安,但他已经知道哭闹和反抗并不能让他如愿,他只能无助的接受这一切:“那随意会等大姐回家哦。”
“嗯,谢谢你等大姐回家。”风衔珠其实并不那么放心将弟弟交给别人,但她别无选择,她只能抱紧弟弟,最后亲亲他的小脸,“随意是好孩子,大姐最爱随意了。”
而后她放开弟弟,不敢让自己回头再看一眼,大步离开。
这一次,会不会是她和弟弟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还包括,就在她逃出青山寺的次日,君尽欢与灰袍女子在花前月下品茗对弈,聊到青山寺发生的事情,灰袍女子道:“风衔珠也真是命大,迷路,失记,被围寺中,却还能逃出生天,简直就像是有神佛暗中相助一般。”
君尽欢淡笑:“风衔珠是风鸣安培养出来的走狗,当然有几分本事,我之前是小看了她,但现在不会了。”
灰袍女子轻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否则,我如何能活到今日?”君尽欢话题一转,“我这几日想了又想,想到一个也许可以引出催眠僧人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灰袍女子微笑:“当然。”
君尽欢道:“我听了催眠僧人的种种传闻,可以判定此人心怀慈悲,如果我们找一名神棍冒充此人,打着救苦救难的名号给贫苦百姓施术,骗取百姓的钱财,甚至还害死了人,你说,这位催眠僧人会不会现身,戳破神棍的骗术?”
灰袍女子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眼,“噗哧”一笑:“你的法子,总是这么狠。”
君尽欢不紧不慢的吃掉一颗白棋:“有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灰袍女子悠然:“是,有用才重要,没有用的东西,皆是废物。”
就这样,两天以后,东郊一直流传的那位“催眠僧人”忽然现身,在深夜里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门,当着一家七口的面施展催眠之术,让农家那个因为被退亲而变得疯疯颠颠的孙子安静下来并进入半睡眠的状态中,而后告诉其“桃姑轻浮,不是好姑娘,配不上我,她嫁到外地对我是件好事,我可以另娶好姑娘了”。
神奇的是,这个病人清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正常了,不再叨念那个嫌贫爱富的桃姑,还让媒婆帮他找好姑娘。消息传出去,十里八乡都轰动了,百姓们都认定了这位师父是菩萨下凡,纷纷找上门来,请这位师父帮他们驱邪祛病。
这位僧人于是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店,用以接待前来求助的乡亲们。
因为上门看病的人实在太多,大师不断提高医治的费用,并按照收费高低优先接诊,许多人不得不给大师加价,只求能快些轮到自己治疗。
接受过大师的施术以后,有些人确实痊愈或变轻了,也有些人的病情加重了。对病情加重的病人,大师表示:“他的病太严重,贫僧需要请人去采购稀罕的药材进行治疗,这个费用嘛……我自己是不收的,但别人的要价可不低。”
为了治病,许多人不得不到处借钱甚至倾家荡产。
有的病人耗尽了家财却还是病情日愈加重,最终病亡,大师对此抹泪叹息:“这位病人来得太晚了,如若他早来几日,我定能救他一命,也罢,我就为他颂经超渡,让他来世投个好人家。”
他一番深情的表演又蒙蔽了不少百姓,没有质疑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