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换衣服?”刘玉珍问道。“抓紧时间动手啊!你今天怎么磨磨蹭蹭的——”
师徒两人性格不同,对赚钱这一点,却一样执着。
每天都是来得最早,回得最晚,目标很明确,就是多车一件是一件。
车床工都是计件的,只要检验员通过验收,就能算钱了。
“师傅,我想请假。”方明湘走到她身后,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机床是最老式的那种,刀削轨道都需要手摇,车多少也要看刻度,方明湘现在一点也没印象了。
“啊?家里有事?”刘玉珍一听,关了机床,转身关切地问。
“嗯。”方明湘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只有大概的印象,但是缺钱,却是肯定的。
而师傅刘玉珍家也是。
师公很早就去世了,现在是她一个人在养儿子。
前世自己开了明湘健身会所后,专门去找过她,当时她住在一间平房里,每天还骑着自行车,去一家伞厂做临时工。
六十出头的年纪了,手脚还依然麻利,只想着每天多赚一点钱,贴补儿子的家用。
她唯一的儿子已结婚生子,通过分期付款,在虞城买了套商品房,却没有接她过去一起住。
当时她替师傅难过,觉得她养了个白眼狼,师傅却没有在意,笑着说自己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让儿子过得好?
只要他过得幸福,她这辈子就值了。
方明湘现在都记得师傅当时的笑脸,花白的头发下面,整张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快要凋谢的菊花。
“车间主任还没有到,你先去写张请假条,等他来了再给他。”刘玉珍倒没怀疑方明湘的话,在一边给她建议。
“嗯,谢谢师傅。”方明湘抱了抱她的胳膊,向她道了声谢。
“干嘛?”刘玉珍被她的反常举动弄得有点懵,瞪眼道。“别搞得肉麻兮兮的——”
“没什么。”方明湘被她的态度逗笑了。“师傅还是像以前那样有精神啊!”
不去管她的疑惑,到组长那里拿了张专用的请假表,开始填起来。
没一会,车间主任来了,看到她要请假,爽快地批了。
现在是淡季,车间的工作量并不大,正好刘玉珍一直抱怨工作不够做,有个人请假,也可以让其它人多赚点钱。
方明湘走出金工车间,来到隔壁的装配车间,看到姜文彬正坐在一把工字形的塑料线盘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条做成的工具,用力把铜线压紧,好让转子顺利装进电机的中心。
“姜文彬,我要回家一趟,中饭你不用帮我打了。”方明湘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
“哦。”姜文彬也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
“这些天辛苦你了。”方明湘望着身前这个像只奶狗般稚嫩的男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
“别摸我的头。”姜文彬伸手来拍方明湘的手,嘴里气呼呼地咕哝了一句。
旁边的同事却一起笑了起来。
“知道了。”方明湘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又担心自己不在,别人捉弄他,又警告一句。“如果有人敢趁我不在,捉弄你,你告诉我,看我一巴掌抽死他——”
时间隔得太久,大多数事已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这些同事有没有欺侮他,所以只好公开威胁了一句。
这句话一说完,车间里顿时静了静。
方明湘虽然是个女的,身高接近一米七,手劲很大,打起人来也凶狠,厂里大多数人都怕她。
曾经有个男的不知死活,悄悄骂了她一句男人婆,被方明湘一巴掌抽倒,倒地后依然没放过他,拳打脚踢,把旁边的人吓得胆都寒了。
至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她。
姜文彬一听,心里暖暖的,很想说一句感激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低着头不出声。
方明湘也不在意,俯身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离开了车间。
回到宿舍,在所有口袋里翻了翻,只找到二十四块钱。
最后把抽屉里的硬币全部捡起来,才凑了三十块。
今年是一九九四年,印象中这时候的工资应该有三百元了吧?今天才是月初,怎么就没有钱了?
不过烦恼也没有用,方明湘决定先回家看一看家人,再考虑怎么赚钱?
方明湘的家在虞城最南边的樟塘镇清浦村,坐车需要近一个小时,车票七块钱,除去来回车费,剩下这点钱,什么东西都买不了。
那就空手回去吧!
因为不知道会在家里呆几天,方明湘还是拿出双肩包,找了套衣服放进去,关了门回家。
去车站的路上,路过鲤鱼湾,看到那边新造的商品房已差不多竣工了,一些工人正在清理路面。
旁边的老房子里,新开了一家超市,估计是想等小区居民入住,专门做他们的生意。
感觉有些口渴,方明湘摸出一块硬币,准备去买瓶矿泉水。
超市门口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牌子是宝马的,看样子车主人也去超市买东西了。
有钱人啊!方明湘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能买得起这种车子的,绝对非富即贵,不像重生前,稍微有点能力的,就可以买辆合资的名牌车。
反正跟自己无关,方明湘也没有去关注,匆匆走进超市。
超市大概新开的原因,里面货架摆得有些空旷,她很快就找到了放水的区域。
拿了一瓶水正要离开,看到旁边买生活用品的货架前,有一个五十出头阿姨,正低头弯腰在看商品,身后一个人伸出手,往阿姨的口袋掏去。
小偷?方明湘吃了一惊。
重生前因为公共摄像头的普及,城里几乎已看不到小偷的身影,再次碰到这种神奇的动物,她一时有些无语。
小偷见方明湘发现了自己,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无非是提醒她别多管闲事,小心我削你。
方明湘被他气乐了,三两步就冲到他面前,在小偷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曲膝一抬,膝盖已重重地顶在他的腹部。
嗷的一声,小偷捂着腹部嚎叫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