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天,说变就变。
乌云盖顶,电闪雷鸣,眼看着磅礴大雨即将到来。
御花园池塘里荷花争奇斗艳,美的不可方物,而在池塘边,上演着一幕万古不变的戏码。
“你个痨病鬼,都一副要死的样子还敢勾引本郡主的七表哥,谁给你的狗胆!”
说话的女子身材高挑打扮矜贵,描着时下流行的妆容,乍一看大家闺秀典范,可惜好好地美人长了一张嘴;说的话尖酸刻薄,碧玉年华的美人眉宇带着的毒辣让她美感尽失。
这便是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之女,静和郡主。
被她带人拦住的乃是一对主仆。
豆蔻年华的主仆俩人对上这呼啦啦的一群人显得大巫见小巫,被人包饺子似的包围在池塘边,孤立无援。
“不是的郡主,我并未勾引七殿下。”
细弱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反驳,声音的主人个子娇小,巴掌大的脸因常年不见天日变得病态苍白,一双漆黑的眼擒着泪光,白色衣裙下更衬得她犹如风中小白莲,待人呵护。
这便是那威武大将军原配夫人早产生下病弱的幺女,容飒。
两人身高差距甚大,她被围在一处,如同入了虎穴的小兔子。
小兔子这被架势吓得六神无主,加上暴雨即将来袭,风无处不在,一向畏寒的她被吹得牙齿发颤。
静和看着她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又想到自家表哥对她笑脸相向,心中嫉妒万分,厉声说道:“本郡主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赖!”
心中万分委屈,容飒只得摇头,说:“郡主真是误会,我只是找七殿下问了路而已,并未有逾越之举。”
她头一次带婢女单独进宫,在御花园迷路,宫女太监都被调遣去了百花宴,遇上七殿下无奈之下才问的路,却不想被静和郡主看见。这京都谁不知,静和心悦七殿下,别人对其说句话都是有罪。
要是让她知晓问个路带来的此后果,她定不会上前去问七殿下。
随着她的话落,静和毫无征兆的扬起手,一巴掌‘啪’的甩在她脸上。
“该死的贱人,还在狡辩。”静和丝毫没顾忌这巴掌的力度会对这病秧子造成什么后果,依旧气势逼人的瞪她:“本郡主亲眼见他摸你头,对你笑,难不成还有假!”
脸颊片刻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抑制不住的咳嗽,容飒身子晃了晃。
她缓了好一会儿,忍气吞声,含泪摇头,用极小的气音道:“郡主,我真的没有。”
陪在她身侧的丫鬟是个无用的,见着主子被打,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求饶也不敢搭手扶容飒。
“本郡主警告你,像你这种短命鬼,别肖想不该肖想的。不然哪天,提前去见了阎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静和摸着自己打疼的手,言语犀利:“别仗着自己有个将军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飒低低咳着,无法应答她。
见她这幅要死的模样,静和发怒的脸顿了一下,嗤笑一句:“不过你若真的病死了,被你克死的亲娘泉下有知应当会很高兴来接你团聚吧?”
今日换作其他贵女搭讪七殿下,静和心下会掂量掂量对方家世。
但这病秧子——出生克死自己亲娘,身为将军府幺女,软弱无能、逆来顺受,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单凭这点,静和欺负起来就能肆无忌惮。
她的话不轻不重落在容飒耳朵里,令她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上几分,缩在衣袖里的手猛的握起了拳头。她含泪抬头,看向静和,颤声说道:“那不知被郡主您克死的亲爹泉下是不是也非常想见您?”
她鼓足了勇气把这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随后便陷入无限的咳嗽中,仿佛要把肺咳出来才罢休。她低头未见静和青紫交加的脸色,就算见了,这一刻她也无所畏惧。
亲生母亲在她内心是最深沉的痛,谁都不能提及,谁都不能!
果不其然,反应过来的静和上前一步,狠狠的推她一把,说道:“小贱人,你居然敢诅咒本郡主,找死!”
她的话无疑就是激怒静和,看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容飒突然很想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换同样的方式对你,你怎么就受不了呢?
看她莫名的笑意,静和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遂又怒气冲冲地推了她一把:“你还敢笑,诅咒本郡主,编排皇亲国戚,本郡主今日要你好死......”
前是咄咄逼人蛮横无理的静和郡主,后是满池盛开的荷花,随着静和每句话的推搡,容飒摇摇欲坠,终是一脚踩偏,在静和手再次伸来前,掉落下池塘。
“哗啦啦——”
池塘水溅的老高,陪在容飒身边的婢女脸色煞白,慌张的挥手,嘴里一张一合发不出一句声音,竟是个哑巴。
“别救她!让她死!”
伴随这句喝止,天空炸雷,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来临。豆大的雨珠落下,机灵的宫女给静和打伞,竟真无一人下水捞人。
可怜容飒身边的婢女,口不能言,随着她朝静和磕头,额头猩红一片随着雨水流湿衣襟,后者冷眼观看不为所动。
心存死志的容飒跌落池塘时,没来由的浑身一松。
终于......终于可以不用活得这般累了,终于可以去找母亲了。
胸腔越来越难受,喝的池塘水几乎跟她这些年喝的药一样多,越沉越深,她不挣不扎,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解脱的笑意。
她想,爹爹远在万里,得到自己死讯应当要半个月后吧,也不知爹爹会不会哭坏双眼......还有母亲......还有哥哥们。
飒飒只能下辈子再尽孝了。
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看到了一束朝自己奔来的光。她吃力的抬手想要抓住它,在手指碰到的那一刹那,彻底陷入无尽深渊。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国安寺住持方丈立于高楼,眺望着被暴雨洗刷的京城,终是长叹一句:
“时也,命也,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