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
萧让眉是长辈,等她坐下,季临渊拉开椅子让她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张椅子正对萧让眉,宋羡鱼笑着拉男人坐下:“你坐这吧,我坐里面,正好看见对面的喷泉。”
酒店对面有个广场,聚集了不少人,灯光喷泉十分漂亮。
宋羡鱼此举只是单纯地觉得和萧让眉面对面尴尬,萧让眉却从中感受到刻意的疏离,一时竟分辨不清心里头什么滋味。
从知道真相,这些天她一直做梦,开始梦到的是程玉暖,后来渐渐地,程玉暖变成了宋羡鱼,在梦里,宋羡鱼背对着她朝远处走,越走越远,任她怎么呼喊都不回头,如何追也追不上。
周四打探到宋羡鱼去试装,悄悄跟过去,看见她和朋友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心底是有高兴的。
想上前与宋羡鱼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宋羡鱼回头,险些发现她的瞬间,她选择落荒而逃。
“想吃什么自己点。”对面,季临渊把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推到宋羡鱼面前。
宋羡鱼低头翻了翻,水晶灯下,女孩的睫毛纤长,嘴角噙着浅浅的弧度,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萧让眉一下子看得有些痴。
忆起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个女孩面善,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后来意识到她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却从没往她和自己有关系那方面想,因为她有暖暖啊,谁能想到养了七年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再后来知道她是郁离的孩子,除了愤怒,还有失望,也懊悔自己怎么会对郁离的孩子有好感,即便心有不忍,还是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这几天每每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心里痛如刀割。
宋羡鱼点了想吃的,把菜单推给季临渊,季临渊知道萧让眉肯定是吃过了,还是客套地询问:“萧姑姑要吃点什么?”
萧让眉摇头:“不用管我。”
季临渊添了几道菜。
宋羡鱼把视线放到对面的灯光喷泉,耳边,是季临渊与萧让眉闲聊的声音。
季临渊话不多,却不会让人觉得他敷衍。
宋羡鱼没有参与进话题里,正是饭点,上菜有些慢,等了约二十分钟,菜才陆续上来。
正吃着,她手机忽然响起,掏出手机看了看,是宋初见的号码,“我出去接个电话。”这话是对季临渊说的,说完,朝萧让眉笑了一下,算是招呼。
毕竟没有深仇大恨,又是那样的关系,宋羡鱼做不到冷面相对。
“什么事?”电话接通,宋羡鱼直接问。
宋初见声音温和:“前两天忙得厉害,刚才得空翻翻报纸,才知道郁离的事,你现在还好么?”
“挺好的,谢谢关心。”宋羡鱼站在一株富贵树旁,声音平静:“没什么事,先挂了吧。”
“小鱼。”宋初见喊住她,“你真的不能帮帮我么?”
宋羡鱼顿了一顿,才开腔:“如果我有那个能力,不介意帮你一把,可惜我没有。”
“你有季临渊,只要你想,他一定肯出手帮我。”宋初见有些委曲求全的意思,“帮帮我吧,这次中层干部的竞选对我很重要,我的前途,我的婚姻,都押在上面”
“如果我没跟他在一起呢?”宋羡鱼问她:“你打算如何渡过难关?用你妈的办法,把我塞给薛康么?”
这件事,宋羡鱼不会忘。
宋初见一时语塞。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没那个交情。”
宋羡鱼说完,挂了电话。
她没有立刻回包厢,而是走到不远处的休息区坐下,叫住路过的服务员:“麻烦给我杯水。”
“好的小姐。”秀气的男服务员很快送上一杯热水。
宋羡鱼捧着杯子,没有喝,掌心暖暖的感觉让她踏实了许多。
不知过去多久。
“宋羡鱼?”有熟悉的男嗓在耳边响。
宋羡鱼转头,对上薛康的视线,暗叹真不能在背后说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薛康了,冷不丁一见,似乎季临渊帮她解围就发生在昨天。
她没有生出厌恶的情绪,反倒有种见到老朋友的缅怀。
若不是当初薛康在时光倾城门口死缠烂打,也没有后来她和季临渊的种种。
“好巧,薛少也在这吃饭?”宋羡鱼弯起一抹甜美的笑。
薛康被艳丽的笑晃到了眼,走过来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听说你跟季临渊结婚了?”
“薛少消息灵通。”
“别这么叫我,我可不敢当。”薛康收敛起那副流氓样,看起来也像个人物,“现在我得叫你一声季太太,以前的事当我犯浑,你可别跟我一般计较,好在我也没占到你什么便宜。”
那次在时光倾城故意引旁人灌宋羡鱼酒,和季司晨有点关系,后来季司晨被人弄得几乎成了废人,外人都说是因为牡丹花下花魁,薛康倒觉得是家族斗争失败的悲惨结局。
在季家,和季司晨是死对头的,也就一个季临渊。
“这是我号码。”薛康递过来一张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就当我欠你的人情。”
这是在示好。
宋羡鱼看着名片,笑了,难怪那么多人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原来飞上了枝头,有这么多好处。
薛康走后,她又坐了一阵,正打算起身回去,季临渊拉开包厢门出来。
宋羡鱼看着他走近。
“你怎么出来了?”
季临渊视线投向桌上那杯水,尔后落在宋羡鱼光滑细腻的脸上,声音带着柔情:“接完电话怎么不回去?”
“发现外面夜景不错,一时看忘了,你们吃完了么?”
宋羡鱼手里还拿着名片。
季临渊轻嗯了一声,两指捏住名片抽出来,看见薛康两个字,表情没什么变化:“刚才遇到薛康了?”
“嗯。”宋羡鱼没隐瞒,“他跟我道歉,还给我名片,让我有事找他。”
“这是嫁给你的福利。”
宋羡鱼玩笑。
伸手想拿回名片,季临渊抬手避开,“我替你保管。”
“可这是薛康给我的。”男人个儿高,随意举着手,宋羡鱼就拿不到了。
“以后男人给的东西,不要伸手接。”季临渊把名片塞进裤兜。
宋羡鱼抓住男人二字,他这般计较,倒让她心底生出甜蜜的情绪,嘴上却还问:“为什么?”
季临渊没答,“出来这么久,回去吧。”
回到包厢,萧让眉正在接电话,包厢门推开的瞬间,听见她说:“在外面有点事,一会回去放心吧。”
挂了电话,她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单已经买了,当我请你们。”
临走时,萧让眉看了看宋羡鱼,似是有话想说,最后只说了句:“回去注意安全。”
寻常的话里,流露着千叮万嘱一般。
宋羡鱼笑着:“您也是。”
“我们也回去吧。”宋羡鱼抬头对季临渊道:“你一会开车从小吃街走吧,我想吃鱿鱼丸子。”
路上有点堵。
半个小时后,宋羡鱼下车直奔以前光顾过的小吃店。
两分钟后,她又回来,敲开驾驶座车窗,掌心朝上伸展:“季老板,给点钱呗。”
自从有了微信支付,宋羡鱼出门就很少带现金,很不巧,手机刚才没电关机了。
说着,四根雪白的手指还弯了弯,做出钱拿来的动作。
季临渊儒雅温柔地笑了笑,探手入怀掏钱包。
抽了张一百块递过来。
“没有零钱么?”说着,宋羡鱼视线往钱包里瞥过去,上好的鳄鱼皮钱包,除了几张银行卡,整齐放着一叠百元钞票。
她为数不多地见过几次他的钱包,好像就没见过零钱。
接过一百块,宋羡鱼视线还落在他钱包上,“你的钱包,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季临渊笑看她:“少什么?”
宋羡鱼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说完抓着钱就跑了,小孩心性显露无疑,长发飞扬着,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鹿,轻盈、漂亮、单纯。
季临渊看着这一幕,靠着座椅背,心情跟着放松下来。
之所以被宋羡鱼打动,或许也因为浸淫商场久了,看多了尔虞我诈,内心向往这样的单纯和美好。
章鱼丸子还没做好,前面有几个人在排队等。
宋羡鱼回头,小吃街入口的路边,黑色添越安静地停在那儿,季临渊下车站在车旁,高大挺拔,不管是五官还是气场,都给人威严感,与小吃街的喧闹很不相称。
他一看就是那种出入高档场所,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精英人士,即便没刻意端着,身上那股有钱人的做派掩不住。
哪怕只是插兜往路边一站,也是与众不同的高贵。
大约一刻钟,宋羡鱼捧着一次性餐盒,另一手拿着竹签走出来,戳了颗丸子送到季临渊嘴边,“你吃吗?”
季临渊瞧着她小女生的样,大手揉了揉她头发,“自己吃吧。”
哪怕一开始她装得成熟,平常总一副乖巧懂事,又不像别的同龄女孩那般粘人,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
季临渊不禁想起贺际帆说的玩笑话,找个小这么多的,又当老公又当爹,会很累。
他道觉得老夫少妻的乐趣也正是在此。
年纪像一张白纸,好调教,若是找个三十左右的,早被社会染得五颜六色,无论在上面画什么,都不如白纸画的动人。
两人没急着走。
小吃街的喧闹,和在灯光下袅袅升起的油烟,很有人间烟火的生活气息。
宋羡鱼吃了一半,抬头见男人盯着自己的嘴巴看,又戳了个丸子送到他嘴边:“尝尝看,味道很不错。”
季临渊轻巧避开,有钱人的讲究体现在每个细节,比如,他们几乎不吃路边摊。
吃完,宋羡鱼又去买了杯奶茶,上车后把余下的零钱一股脑掏给季临渊,边嚼着奶茶里的红豆边说:“这是剩下的钱,还你。”
季临渊看了眼揉得皱巴巴的纸票,还有几个硬币,“自己留着吧。”
宋羡鱼把那把零钱塞进包里,叹口气,故作苦恼:“总拿你的钱,会不会显得我很贪财?”
季临渊双手撑着方向盘,“你可以选择等价交换。”
宋羡鱼转头看他,嘴唇还吸裹着吸管,吸了口奶茶,才问:“你想要什么?”
嫣红的小嘴儿因为吃过丸子,显得有些亮汪汪。
季临渊把车缓缓靠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一手撑着副驾驶靠背,一手握住宋羡鱼耳脖,宋羡鱼一口奶茶刚咽下去,男人的吻堵上来。
宋羡鱼觉得这吻来得莫名其妙。
来不及思考,季临渊舌头捣进来与她纠缠,带着浓烈的成熟男人的体味和霸道的侵略。
在情事上,女人较之男人,总是处于被动。
就连交欢,也是被入侵。
男人天生就是侵略者。
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里,宋羡鱼勾住男人的脖子,把自己完全打开,接受他所做的一切。
季临渊吻到她锁骨的位置停下来。
静静地抱住她片刻,把车子重新开上路。
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脚下,洒出来一些,宋羡鱼捡起杯子放在车门上的储物格,欠身拿过仪表台上的抽纸,把脚下擦干净。
她这时候的样子,倒有点贤妻的味道。
车子开到别墅门口,宋羡鱼瞧见垃圾桶,喊了声:“停下车,我下去把垃圾扔了。”
洗完澡,宋羡鱼翻出以前拍的证件照。
季临渊的外套脱在沙发上,宋羡鱼走过去坐下,悄悄取出钱包,把那张照片放进去,以后,季临渊每次打开钱包,最先看见的就是她微笑的样子。
宋羡鱼低头,抿着唇笑了笑,又把钱包塞外套内兜。
季临渊出来,就瞧见小妻子吃了蜜的笑容,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大手抚上柔软的娇躯,声音温柔低哑:“什么事这么高兴?”
宋羡鱼搂着季临渊脖子,主动吻上去。
这一晚,宋羡鱼在男人的指导下,动作越发熟练。
季临渊靠在床头,视线沉沉地看着坐在身上的人儿,把她咬嘴唇的娇羞和曼妙的身体尽收眼底。
端起一旁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同时,抱着宋羡鱼压在身下。
结束时,宋羡鱼趴在枕头上。
凌乱的乌发铺满了枕头,几缕发丝汗湿在脸颊,余潮和脸颊的红晕一起缓缓褪去。
季临渊压在她背上,沉重的身躯让她有些喘不上气,两人的心跳交叠着,碰撞出美妙的感受,许久,两人气息都变得平缓,宋羡鱼推了推身后的人,“出去啊。”
那处还合着。
季临渊支起身,慢慢退出来。
那是种另类的折磨。
宋羡鱼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晕再次浮上。
入睡后,宋羡鱼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变成七岁的样子,郁离开车把她带到她不认识的地方,车子没停稳,她就被推下了车,毫不留情。
她追着和跑,边跑边哭,那车一直在她前面,看着很近,却怎么都追不上。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别追了,跟我回家吧,我才是你的妈妈。”
她一回头,看见萧让眉拿着一把刀。
她被吓醒了。
外面已经大亮。
身边没有人,宋羡鱼摸了摸,季临渊应该起床有一阵了,被窝里没什么温度。
拿过手机,才六点钟。
宋羡鱼闭眼又躺了一会,才起床,收拾完下楼,正好看见季临渊头发微湿从公用卫生间那边过来,想来他是已经锻炼过。
不会卧室洗澡,可能是不想惊扰她睡眠。
这般想着,宋羡鱼又想到刚才的梦,忽然矫情起来,撒着拖鞋跑过去抱住男人的腰。
“怎么了?”季临渊摸了摸小妻子柔软的头发。
“我们结婚多久了?”宋羡鱼闷闷的声音传来。
季临渊几乎没有考虑,直接说出来:“47天。”
“都一个多月了啊。”宋羡鱼对时间没有很强烈的概念,还真记不得结婚几天了,“我是不是没叫过你老公?”
当今社会风气开放,小学生都能互叫老公老婆,太过随意,宋羡鱼在这方面思想比较守旧,没结婚前她从不会像别的同龄女孩那样粘着男朋友嗲嗲地叫老公。
结婚后,不是没有想叫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一直开不了口,觉得有些矫情,也有些难为情。
现在忽然想叫这个男人老公。
这世上最亲密的一种称呼。
搂着男人腰的双臂紧了紧,宋羡鱼喊了声:“老公。”顿了一顿,又说:“我喜欢你。”
话落,半响,不见男人的反应。
宋羡鱼从他怀里抬头,刹那间对上那双深远湛黑的眼睛。
“你”
不等她说出疑问,季临渊低头含住她的唇,温柔。
这个早上,宋羡鱼终究没有从那人嘴里听到相同的反馈,依然觉得甜蜜,因为她从透着柔情的吻中读到了很多讯息。
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出来。
今天周一,宋羡鱼到学校比较晚,刚进教室,萧爱就朝她猛挥手,“快过来,这是姑姑叫我带给你的,打开看看是什么?”
那是个漂亮的礼盒。
宋羡鱼想起早上的梦,没有打开,把盒子推回萧爱面前,语气平静:“帮我还给你姑姑吧。”
“啊?你不要啊?”萧爱摸着礼盒:“你们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尤其是我姑姑,最近可怪了,忽然要把画廊清空,画廊里那些只展不卖的画多值钱,都给烧了。”
萧爱十分惋惜,“不想要就卖了啊,不卖送人也好,或者拿回家挂也行,真是暴殄天物。”
宋羡鱼拿书的动作有所停顿,尔后翻开书:“那些画是她的,想怎么处理是她的自由。”
“我知道,就是有些可惜。”说到画,顾欣颜凑过来,“你帮我问你姑姑画画的事了没?我妈生日快到了。”
萧爱拿手捂嘴,眼睛瞪老大:“我忘了”
顾欣颜:“今晚回去问,我先把照片传给你。”
萧爱道:“不久前杀害我姑姑女儿的凶手终于认了罪,她可能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才做那些怪事,你的画我估计危险。”
“问问吧,不成也没关系,我再送别的礼物好了。”顾欣颜也不是非要送画不可。
“那行吧。”萧爱应下,转头又问宋羡鱼,“这礼物你真不要啊?”
宋羡鱼莞尔,没说什么。
萧爱架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个小孩的帽子,标签都没摘,看大小和色彩款式,应该是给一周岁小女孩戴的,摸上去质地柔软,做工精细。
“这什么呀?”萧爱那帽子往自己头上比划,“我姑姑不会傻了吧?给你这个做什么?”
宋羡鱼看着小帽子,一时也摸不准萧让眉什么意思。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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