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羡鱼很早就醒了,因为肚子里可能入驻了小生命,她上厕所都不敢太用力。
今天周一,吃完早餐,快七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班主任请了病假。
六月中旬的京城,温度渐渐升高,出门前宋羡鱼把连体的衬衫裙穿上,后来意识到不方便检查,又换成无袖领衬衫和字裙。
衬衫下摆塞进裙腰,不盈一握的腰身怎么看都不像个孕妇。
下楼瞧见洪姨拎着两个大保温瓶,不等她询问,洪姨先解释:“一会检查肯定要憋尿,医院人满为患,喝不着热水,你身体不适合喝大量冷水。”
宋羡鱼弯了弯唇:“还是您想得周到。”
担心遇到程如玉,他和季临渊关系好,指不定转头就把她在医院的消息传出去,就没去京和医院,而是去了妇幼保健医院。
到的时候刚点,看诊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洪姨让宋羡鱼坐着,她来排队,宋羡鱼没同意:“我没那么娇气,况且还不确定呢。”
等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轮到宋羡鱼。
医生问了些问题之后,就让她去做检查,要抽血验尿做超,一顿检查下来,已经十点多钟。
期间接到季临渊的电话。
那边问她在什么地方,宋羡鱼当时正在彩超室门口等做检查,内心有点激动,也有点忐忑,随便编了个在上课的理由糊弄过去。
季临渊倒没多问什么。
检查结果,她真的怀孕了,已经有六周。
宋羡鱼一遍遍抚摸平坦的小腹,满腔的情绪形容不上来,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个小生命是她和深爱的那个男人的结晶。
那种感觉,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言明。
“还等什么,给小渊打电话呀。”洪姨喜形于色,“他要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说话间,洪姨搀着宋羡鱼小心穿梭在妇幼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
宋羡鱼摇头,“先不要告诉他,我想等他回来了,给他一个惊喜。”
洪姨笑,“也行,你自己琢磨着办,我呀,就负责把你门娘儿俩伺候好就行。”
这时,宋羡鱼手机铃再次响,她掏出来看了眼屏幕,还是季临渊的电话。
宋羡鱼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嘴角情不自禁扬起。
“怎么又打电话?不忙么?”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甜蜜的。
“站在原地不要动。”男人的声音低沉,霸道又强势。
这话让宋羡鱼一怔,下意识左右环顾,她和洪姨刚走到停车场外围,人民一院位于两条主干道的交叉路口,停车场就在马路边上,柏油路上车辆缕缕行行。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这会儿,红绿灯转换,路上的车流像忽然被堵住的水流,快速静止下来。
“我看到你了。”手机里传来季临渊温柔的嗓音。
似有所感,宋羡鱼视线朝马路对面某个地方看过去。
那里停了数十辆大同小异的车辆,宋羡鱼却精准地锁定在一辆平平无奇的白色上,在她视线落过去的一瞬间,那辆车的后车门被打开,下来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
西装革履的男人快速穿过车与车窄小的缝隙,朝她跑过来。
宋羡鱼认识季临渊将近一年的时间,第一次见他跑起步来什么样。
藏蓝西装的下摆往后飞扬,露出男人保持良好的精瘦腰身来,这时候的季临渊,有股运动型男人的魅力,有力量而有男人味。
他手里还握着手机,电话仍保持通话中,宋羡鱼直直看着阳光下奔跑的男人,无暇去挂断电话。
季临渊如果不下车,必须等到绿灯,然后车子在十字路口左拐弯才能开进医院里来。
显然,他等不了那三五分钟。
一路朝着宋羡鱼跑过来的十几秒中,季临渊自嘲了一把,活了几十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往遇事的从容不迫不复存在,像个毛头小子般迫不及待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直到季临渊在她跟前站定,宋羡鱼都有点不真实,抬眸看着他:“不是还有两天么?”
季临渊抬起宋羡鱼柔荑,深邃的眼底光芒逼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跟我说?”
宋羡鱼心跳有所加快,心里已经清楚他是知道了,不知道是王诺还是那两个男人,亦或是洪姨没守住秘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本来没确定,怕你空欢喜,几分钟前确定了,又想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宋羡鱼缓缓绽放一抹笑,在阳光下明媚又生动:“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说着,她语气带上幽怨:“之前在电话里,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
那会儿,他应该已经落地了。
季临渊把人拉进怀里,用一直胳膊搂住:“你都说了是惊喜,告诉你了,还是惊喜?”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强词夺理。
耳边,男人的声音还在响:“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宋羡鱼弯起眉眼,抬起一手拽住季临渊腰侧的西装,看向他的眼神,依赖而爱恋:“季先生,你要当爸爸了,你高兴么?”
季临渊不顾公共场所,缓缓抱住身形单薄的小妻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薄唇贴着她耳廓:“活了三十五年,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高兴。”
宋羡鱼鼻子微酸,回拥着他:“我也是。”
洪姨不想打扰小两口独处,跟两人说了一声,打算去路边拦出租车回去。
季临渊让她开来时的车,自己带宋羡鱼坐那辆白色,开车的是海龙,宋羡鱼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包里拿出那张超单。
灰白的扇形阴影中,有个不规则的椭圆形黑色物体,宋羡鱼学着医生当时的讲解向季临渊介绍了一遍。
季临渊视线落在4纸下半部分,超声提示下面写着:宫内妊娠,早孕。
男人粗粝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纸张,不经意的小动作透着男人的珍视。
宋羡鱼说完,又想起他工作的事,于是问:“你提前回来,那边工作怎么办?”
“解决得差不多,留了人在那边扫尾,不必担心。”
宋羡鱼点头。
季临渊把纸折叠好,放进宋羡鱼包里,“午饭想吃点什么?”
“回家吃吗?”宋羡鱼问。
季临渊将宋羡鱼的包搁在一旁座垫上,又把人轻轻揽进怀里,下巴轻蹭她的额头:“在外面吃。”
宋羡鱼靠在男人结实的肩上,眼底是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想了想,她说:“没有特别想吃的,你安排吧,都可以。”
最后,季临渊带宋羡鱼去了家口碑不错的土菜馆,掩在古朴的巷子里。
菜是季临渊点的,都是口味清淡的,荤素都有,还有菌类和鸡蛋,营养均衡,一看就是照着宋羡鱼的情况来点的。
菜上来后,宋羡鱼想到没跟进来的海龙,“不叫你那朋友一块吃吗?”
季临渊拿了个干净的小骨碟,夹了块鱼肉,剔干净刺后递给宋羡鱼,“饿不着他。”
宋羡鱼没再说什么,又想起宋子明要跟季临渊谈谈的事,张嘴刚要说,季临渊手机振动起来。
来餐馆一路上,季临渊手机响了两三回。
忙碌显而易见。
听电话内容,季临渊说的应该是美国那边的工作,宋羡鱼忍不住猜测,季临渊是不是知道她可能怀孕的消息后,高兴得连工作都不顾上,火急火燎地飞回来了?
不管在爱情还是婚姻中,女人都会希望得到另一半的重视。
宋羡鱼不缠着季临渊时刻陪她,也不会要求他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知道他这般重视自己和孩子,她还是会像普通女人那样高兴,觉得甜蜜。
季临渊是临时改变商务行程,很多安排被打乱,虽然回来前他已经将那边后续的工作做了妥善部署,但董事局依然有些意见,下午给他安排了场董事会。
宋羡鱼本该去学校上课,却被季临渊拘去了公司。
这是她第二次进总部,可能是肚子里多了一个人,心境和上次大不一样。
“你以前不总说我要学业为重?现在又带着我旷课,不像你的风格。”宋羡鱼自然地挽着季临渊的肩,遇到员工问好会微笑颔首,倒也有点集团总裁夫人的范儿。
“下午就在我办公室看书,明天再去学校。”宋羡鱼不懂季临渊这么安排的用意,不过也欣然接受了。
季临渊去忙时,她就坐在沙发上看书。
董事会季昌历没有出席,他趁着季临渊不在,去总经办找了宋羡鱼。
宋羡鱼来公司的事,长了翅膀一样飞遍集团,他这个董事长想不知道都不行。
彼时,宋羡鱼觉得坐久了腰有些酸,正光脚站在茶几垫上舒展腰身,季昌历推开门,就瞧见四儿媳妇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转开眼咳了一声。
秘书长想拦已经晚了,只好对身后的小秘书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立刻会意,扭头跑去会议室通风报信。
宋羡鱼听见一声咳,先扭头,瞧见季昌历不喜的脸色,尔后收起四肢站好,“伯父。”
这声称呼只出于晚辈对长辈的礼貌。
季昌历哼了一声,走进去在老板椅上坐下。
宋羡鱼站在沙发那边,即便没坐下,也没显出弱势来。
“伯父找我有事?”季临渊在开董事会,整个集团都知道,作为董事长没有理由不知道。
而他来这,除了找自己,宋羡鱼想不出其他理由。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季昌历在暗指上次去贡院找人却被拦在大门外的事。
宋羡鱼装没听懂,又问了一遍:“不知道伯父找我何事?”
“做季家的人,就要守季家的规矩,严于律己,少惹是生非。”季昌历言辞严厉。
宋羡鱼一头雾水:“不明白您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季昌历又哼了一声,“今儿一早,程家来人跟我说,你昨晚在一家药房欺负了程如清,还把人欺负哭了,有没有这事?”
原来是恶人先告状了。
宋羡鱼了然,笑了笑:“欺负谈不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倒是会狡辩,季程两家素来较好,业务上也多有往来,你把人弄哭了,我不管谁对谁错,晚上去趟程家,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宋羡鱼皱起眉,在这件事里,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几次交锋,程如清就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小孩,说话做事全凭好恶,她若不给点颜色,程如清只会当她好欺负,以后见着她都恶言恶语,一次两次能忍,次数多了,人的忍耐有限。
想到这,宋羡鱼弯起嘴角:“昨晚我动手,确实不对”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
季昌历脸色稍霁,还算有点规矩。
“不过。”宋羡鱼话锋一转,又道:“她先撞了我,还说了些侮辱人的话,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让她先来给我道歉,咱们一笔一笔清算,如何?”
季昌历脸一沉,“故意找茬是不是?”
宋羡鱼笑:“不敢。”
季昌历冷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季临渊单手斜插裤兜走进来,直接朝宋羡鱼那边过去,“怎么站着,不累?坐下说。”
“”被无视的季昌历忍不住白眼。
“就站了一小会,没觉着累。”宋羡鱼没坐下,也因为之前坐久了,腰发僵。
“现在不是一个人,任何事都得小心。”季临渊扶着她坐下,才把视线投向季昌历,“董事会不见父亲过去,我还以为您是累了在办公室休息,不过现在看来,精神很不错。”
这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让季昌历很是不高兴。
这个四儿子确实是他三个儿子里最聪明的,却也是脾气最犟的一个,小时候为了母亲和傻妹妹,硬是不回季家,季老强行带回来之后,季临渊为了回母亲和妹妹身边,把季家折腾得够呛。
成年后回了季家,一开始装得听话,季老让季临渊跟程如晚订婚,季临渊二话没说。
拿到权柄之后,整个换了芯儿似的,架空了他和季老在公司的说话权就算了,现在他来找宋羡鱼说几句话就这么不阴不阳地讽刺,简直就是个不孝子!
“既然你回来了,正好也让你知道,你这好媳妇,昨晚在药房,大庭广众之下要剥程如清衣服,把人吓得夜里发起了烧,现在还在医院待着,这事怎么说都得给人一说法。”
季临渊表情没有任何变动,“程家那边要真想要说法,就该自己来讨,而不是让您当这把枪。”
言外之意,季昌历老先生被人当枪使了。
季昌历老脸难看,哪里看不出季临渊在护短?程家那程如清什么德性,季昌历不是不知道,去年那会去宋子明病房把人气倒的事,他有所耳闻。
程家那边没有直接找上季临渊和宋羡鱼,而是找他,估计也是自知站不住理,想拿他长辈的身份给压一压这俩小辈,说是当枪使,也差不多。
“我年纪大了,是管不了你们。”说完这句,季昌历站起来就走,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被气到了。
门被很大声甩上。
嘭
整个办公室抖三抖。
宋羡鱼看了看厚重的门板,扭头问季临渊:“这么气你爸真的没关系么?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他这么大岁数。”
“就因为岁数大了,才更应该明辨是非。”季临渊声音有点冷。
季昌历走出几步,想起来家里老母亲让他交代季临渊带宋羡鱼回去吃个晚饭,又折回来,握上门把还没来得及推,就听见里面传出这话。
感觉又被气着了,鼻孔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刚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就接到周知月的电话,对方委婉问起宋羡鱼的事,季昌历刚在四儿子和四儿媳那碰了一鼻子灰,口气不太好:“宋羡鱼只是我儿媳,你该找她亲爹亲妈来教育她。”
说完,他就给挂了。
另一边,京和医院的病房。
周知月听了季昌历的话,眉头蹙起。
“怎么样?宋羡鱼什么时候过来给我道歉?等她来了,我一定要她好看,居然敢扒我衣服,我要扒了她的皮!”
程如清恶狠狠的。
周知月冷冷看过来:“你一回来,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看见宋羡鱼离远点,你还去招惹,被人教训了吧,自作自受!”
子女莫若母,即便程如清昨晚在电话里把自己描述成被人无端欺凌的小可怜,周知月知道,必定是自家这不省心的先撩菜了人家。
“妈,你怎么也向着她说话?她可是抢走姐夫的狐狸精,等以后姐姐想起以前的事,姐姐多伤心啊,我就是替姐姐教训她一下,有错吗?”
“你”周知月气得脑仁儿疼,她哪里是向着宋羡鱼,她这是在护着程如清,萧让眉那边记着一笔程玉暖的债,这要是再惹了宋羡鱼,萧让眉还不生吞活剥了程如清。
只是,周知月的话没来得及说,门口进来一人。
“清清,替姐姐教训谁呀?”
声音是成熟女人的嗓音,语气,却是十七少女的腔调。
进来的人,粉黛不施,扎着高马尾,身上是恤和百褶裙,很嫩的装扮,背后看,还以为是个十七少女,前面一瞧,那张脸并不年轻了,微笑时眼角有细纹,皮肤也不是年轻女孩的饱满水润。
“姐姐!”
程如清这声姐姐饱含孺慕之情,从病床上跳起来扑进程如晚怀里。
程如晚接住她,无奈:“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你怎么来了?”周知月看着与正常人无异的大女儿,满心都是欢喜,总算还有件值得高兴的事。
程如晚看向母亲,“皮埃尔医生不是建议我多出去走走,有助于记忆恢复么?我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题外话
后来,程如晚见着宋羡鱼,内心:好一只狐狸精。
宋羡鱼内心:哦?真的吗?现在都不行了呢,以前,人家都叫我小狐狸精。
程如晚:谁没年轻过,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