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来自琼台的官船靠上了广州码头,随即一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从船上走了下来。
为首的三名男子,其中一位年逾花甲之年,须发花白并且神情有些疲惫,一位年逾半百,一位年逾不惑之年。
“赵相公,你为何如此慌张啊?病才有些起色,养些日子再来嘛,看看,累坏了罢?”年逾半百的男子埋怨道。
“老夫无碍,精神好着呐,哎,还是广州气候宜人啊,不冷也不热。”花甲之年的男子笑道。
吉阳军此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养人?越养越难过,不如早些离开那里,花甲之年男子心中暗道。
“赵相公所言甚是,哎,老夫到了广州也感到心情舒畅啊,你们看看,广州码头人虽多,可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的,杂而不乱,你们快看那边,那里还有个花园呢,可惜季节不对,若到了夏季,必定是百花盛开啊,呵呵。”半百男子说道。
“不错,很不错,老夫三年前来过广州,可不像这样的,那时候的码头又小又乱,满地垃圾,现在干净多了。”不惑之年男子也开口道。
“嗯,你们还真别说,忠信不但武艺超群,且施政也是甚为妥当啊,文韬武略的,不愧老夫当年看重于他,哎,只可惜王公看不到了。”半百男子叹道。
当年赵忠信武举之时,可是王庶看重赵忠信,而不是张九成。
正在此时,远处来了一名绿袍官员带着十数个胥吏迎了过来。
“三位是赵相公、张相公、胡相公罢?节帅事务繁忙,不便亲自前来迎接三位,特命下官前来迎接,因人多拥挤,下官来迟,恕罪,恕罪,节帅已为三位安排了住处,三位相公请。”官员迎上来笑道。
“不是事务繁忙,而是焦头烂额罢?”胡铨笑问道。
“胡公,你这脾气啊。。。”张九成摇头道。
。。。。。
赵忠信离开琼台吉阳军之前吩咐当地官员,若赵鼎、张九成、胡铨、邵成章等人想要离开吉阳军,就安排船只,去哪里随他们的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赵忠信没料到他们离开琼台后就来到了广州,并且还这么快,基本上赵忠信前脚刚到广州,他们就来了。
特别是赵鼎,老头刚刚回过神来就敢乘船长途跋涉?这也太不将息自己了罢?赵忠信心中暗道。
三人刚到广州,刚刚将家人安顿下来,就来到了广州帅府衙门明净堂,求见赵忠信。
于是赵忠信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将三人迎了进来。
众人寒暄一阵后,赵鼎忽然从袖中取出了一本书册放在木桌之上说道:“此物你拿去。”
老头估计还为赵忠信的“恶语”而耿耿于怀,说话非常生硬。
“这是。。。?”赵忠信疑惑的接过书册,刚刚翻了两页就大吃一惊,眼睛也就再也离不开这本看起来很普通的书册了。
“你们这是。。。?怎会有。。。?”良久之后赵忠信问道。
此书册详细的记录了秦侩及其党羽贪赃枉法等事情,甚至与金人勾结的情况都写在了其中,若此书册公之于众,必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目前秦侩党人大肆为秦侩歌功颂德,大肆篡改史料以文过饰非,其假子秦熺主编南宋国史编年体的日历和实录,极尽篡改史实之能事。
若此书册一旦公之于众,将会揭穿秦侩党人的真面目。
堂堂大宋宰执背地里居然做出了如此祸国殃民之事,有些甚至可以用下作来形容。
“呵呵,忠信啊”张九成笑道:“这么些年了,你以为我等白白与秦党相争了吗?”
赵忠信点点头,怪不得秦侩党人欲取赵鼎、张九成、胡铨等人的性命,发配到了天涯海角仍是不放过他们,原来是做贼心虚。
不过现在好了,赵鼎等人托庇在黑旗军麾下,秦侩党人一时半会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忠信,你欲如何?”胡铨随后看着赵忠信眼睛问道。
赵忠信闻言老老实实将自己打算针对秦侩党人此次发难而采取的对策说了一遍。
“糊涂,若你如此,则黑旗军危矣,我大宋也将危矣,你赵忠信将为天下之敌,亦将会被天下共弃之。”胡铨大声说道。
赵忠信被胡铨骂呆住了,不会罢?揭发秦侩党人的恶行,后果会这么严重?
“胡公言重了”赵鼎终于开口道:“不过胡公所言有些方面还是对的,忠信,我来问你?你觉得朝廷举全国之力与你黑旗军决战,你胜算几何?”
赵忠信想了想后答道:“最多五五之数。”
赵忠信到目前为止,除了与宋精锐摧锋军、左翼军交过手之外,还未与朝廷其他精锐军队对阵过,如驻扎了临安、鄂州、建康府等地的宋精锐兵马,另外还有朝廷的三衙精锐兵马,若这些人马不顾一切南下的话,胜负真还不好说。
数十万精锐大军一起南下,赵忠信将会顾此失彼,将会是异常艰难。
赵忠信能占据广南路、福建路部分,无非是因为广南路是偏僻之地,山高路远的,朝廷无暇顾及。
而与黑旗军交过手的摧锋军、左翼军在宋军精锐兵马之中只能算是很普通的两支兵马,战胜他们并不能够说明什么。
赵鼎点头道:“就算你胜算极大,但也决不会在短期之内战胜宋军,那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其后果将是兵连祸结,绵绵战事将会使者百姓流离失所,百业俱废,大宋也将会几无宁日,最紧要的就是便宜了金军。”
又是一个主和派,赵忠信心中暗道,赵构、秦侩不也同样以此为借口与金求和了吗?
战争与和平,很多时候和平是靠战争争取来的,没有战争哪里会有和平?
和平不是靠乞求而得来的,而是通过战争争取来的,和平是双方力量均衡的一种体现,临安朝廷死气白咧的与金乞和,他们怎知金内部同样也是焦头烂额的,党派之争、皇位之争、边患等等早已将金朝廷折腾的筋疲力尽,绍兴和议之所以能顺利签订,与金亦欲议和也有很大的关系,金军能够战胜宋军,人家何必与你议和?直接拿下不就完了?
既然如此,临安朝廷为何如此的卑躬屈膝,面北称臣?此事赵忠信至今都想不通。
不过目前确实不是黑旗军与宋决战的时刻,除非黑旗军有实力同时吞下宋与金。
“忠信啊,你欲行此举,考虑了今上了吗?”张九成也开口道。
赵构?说实话,对此赵忠信还真没考虑,于是赵忠信摇了摇头后问道:“朝廷目前不是奸党把持了吗?一切政令、军令不都是出自相府吗?”
赵忠信的言外之意是赵构说了又不算,还理他做甚?
赵鼎闻言微笑道:“你只看到了其一,而不知其二,奸党虽把持了朝政,但并不能说今上就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了,你可知道朝廷三衙精锐兵马握在谁手中吗?三衙之首殿前司精锐兵马握在殿帅杨存中的手中,而杨存中表面上依附秦党,其实不然,杨存中此人仅听命于今上,只不过平日里与奸党虚与委蛇而已。一旦情势危急,此人必会站在今上的一方,这也是奸党不敢轻举妄动的重要原因。”
“你啊”张九成接口道:“你看看你做下了如此荒唐之事,你将今上置于何处?目前奸党已经用此事大做文章,其用意无非有二,其一就是对付你,其二他们是在对付今上啊。”
借力打力,一石两鸟,醉翁之意不在酒,赵忠信心中逐渐明白了。
“还有金人,金朝廷,忠信你考虑了吗?”张九成补充道。
“张公的意思是金人会逼迫朝廷,而使其就范,甚至会派兵南下,趁机攫取大宋江山?”赵忠信问道。
张九成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你若将奸党逼迫狠了,奸党必然会求助金人,而金人必然会逼迫今上,到那时朝廷将会一起对付你,你黑旗军的处境也将会愈发艰难,至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事,老夫就不多说了。”
赵忠信闻言沉吟良久后问道:“小子愚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依诸公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胡铨闻言点头道:“尊王攘夷,引而不发,以待时机,是为上策。”
尊王攘夷,引而不发?赵忠信心中苦苦琢磨着这几个字的意思。
。。。。。
“来人,请长史、黄参军过来。”胡铨等三人离去后,赵忠信吩咐道。
姜还是老的辣,赵忠信心中暗道,赵忠信与申世袭等人对于朝堂之事,对此勾心斗角之事是远远不如此三人,此并不是说赵忠信等人愚钝,而是此三人居于庙堂多年,期间沉沉浮浮,上下无数次,早已磨练的无比老练,一眼就能看出秦侩党人的用心。
不过他们的话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此三人对赵构是忠心无比,就算到了如此境地,仍是如此,三人此次前来隐隐还有层用意,那就是劝赵忠信忠君爱国,不可行叛逆之举。
这也是赵忠信并未马上就将此三人安排进黑旗军,居于高位的原因,不过就算赵忠信想,他们也不一定会同意,就先这样罢,赵忠信心中暗道。
赵忠信宁愿用愚钝的忠实部下,也不愿意用怀有二心之人。
至于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之类的,只有黑旗军不断强大自己,方能一力降十会,将此魑魅魍魉一扫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