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潇走在那通往三叔住处,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三叔住在武原村的后山腰上,几间石块堆砌的屋子,在村子里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得到。
而若是站在三叔门前不远处的大青石上,不光可以看见整个武原村,就连武原村外的几里地,也能看个隐约。
不一会儿,林潇来到青石旁边。他想起来在八年前,魏塘曾经在这块青石上跪了一天,苦苦哀求三叔收他为徒,授他武功!那时候,魏塘也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吃不喝整整跪了一天,可见毅力非同一般。可饶是如此,三叔依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林潇知道三叔的性情,说一不二,说不收那就一定不会收!之后,在林潇百般劝慰之下,魏塘才心灰意冷的起身回去。
不过,第二天三叔给了林潇一部名为金刚拳的拳谱,林潇不明所以,因为这部拳法他已经牢记于心。直到后来,林潇才幡然醒悟,这是三叔在暗示他:我虽不收魏塘为徒,但是你可以教他武功。虽是简单的一句话,可意会之下,仔细一琢磨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之处。
这样,林潇才敢明目张胆的传授魏塘一些招式,心得。却对于三叔暗中授意,只字不提。
顷刻,林潇来到竹篱院内,放眼看去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木架上依旧摆放着盛满草药的八斗和簸箕,而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些理药器具。院子里还有一个修葺过很多遍的草棚子。林潇记得三叔闲暇之时,总是会在草棚下泡上一壶自己采摘炒培的山茶,自斟自饮。
当林潇来到堂屋之时,赫然看到四周墙壁上挂着一些字画,有大气磅礴的行书诫子书,还有龙飞凤舞的狂草侠客行,其余都是一些叫不出名的隶书,以及一些禅学哲理的句段。而这些书法的落款,都是一个名号子晖的人。
接着,林潇来到三叔的书房,书房里陈设简单,四周光秃秃的墙壁上只挂着一幅楷体书法。那幅书法字迹工整,笔力劲挺,内容也简单明了。最重要的是,这幅字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简单粗糙的贴在墙壁上。望着这幅字,林潇嘴角泛起了笑意。
这让林潇不由想起,小时候在三叔家里,有一次拉肚子上茅房,找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有找到卫生纸。情急之下,林潇抄起几张泛黄,写满小字的纸片,拿去当手纸用了。没几天,被三叔发现了,把三叔气得嘴唇直哆嗦。林潇害怕极了,以为少不了要挨一顿揍,可没想到三叔气归气,却一根手指头也没碰他。
后来,林潇机缘巧合才知道,那是唐代书法大家颜真卿的手札文稿,世上仅存的几页孤文。
直到林潇上初中那会儿,有一段时日手头有点紧。琢磨了好久,偷偷从三叔的屋里拿了一块玉佩,跑到镇上卖了三千块钱,把林潇乐得屁颠屁颠的。可没成想,刚回家里就被三叔捉了去,三千块钱还没有捂热乎,全被没收了。之后,林潇被三叔吊了起来,连着三天,挨打挨饿。事后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还大病了一场。
为此,三叔一怒之下,大笔一挥,写了几条规矩:不行鸡鸣狗盗之事,不取不义之财,不依恃强凌弱之势……
三叔那会怒火中烧,写了一半之后,觉得太过含蓄,将其撕了,重写道:不偷,不抢,不赌……
于此时,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林潇回忆往昔飘飞的思绪。
“人家都说那些文人雅士,自命风流,说话做事都含蓄委婉,可这幅字却如此直白,毫无顾忌,甚至羞于落款。宁可将原本挂在这间屋里的圣贤墨宝,雪藏于此,落尽尘埃,也要凸显这幅字的重要性,你这家伙该让你三叔多生气呀!”
林潇蓦然转身,却见一少女双手掐腰,巧笑嫣然,眨着明眸大眼看着自己,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
“你是谁?”
说着林潇走近少女身前,围着少女转了一圈,忽然皱着眉头说道:“你身上的草药味很重,你是三叔雇佣的理药小厮吧?”
那少女展颜一笑,说道:“你才是小厮呢……我是……我是来看病的!”
“瞎说!”林潇笑了笑,眉宇之间透露着自信,“这么些年,三叔虽从未教我如何治病看医,可时间久了也会耳濡目染,略懂一点。我观你神色怡然,压根就没有病,况且你也不是本村人,就算有病三叔也不会给你看!”
少女俏皮一笑,吐了吐舌,说道:“哦,那我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规矩呀!”
“说,你到底是谁?不然,我可将你当作小偷抓起来了!”看林潇板着个脸,少女也不甘示弱,吸了吸琼鼻,摇着小拳头哼道:“来啊,谁怕谁!”
看着那少女转身就逃,林潇赶忙追了上去。
林潇虎步一跃,一把按住少女的香肩,少女惊呼一声双脚连动,猛然侧身一掌拍在林潇的胸口,借力挣脱了出去。
少女身若游龙,步法变幻莫测,又疾若飘风,见影不见形。突然出现在林潇的背后,一掌击出,风声如雷,而林潇身形一闪,巧妙的躲避开来。
“蹚泥步?游身八卦掌……”
林潇眉宇紧锁,这八卦掌又分游身八卦掌和八卦连环掌,前者身法玄妙,攻击刁钻,十分难缠,而后者则拳式紧凑,轻捷灵活,步法主要以三角步,打四面,踩八方,穿九官为主。
打了一会,两人平分秋色,难分高下。实在是林潇所学拳法,皆刚猛狠辣,他怕出全力会打伤少女。所以,就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结实的挨了少女一掌,这才趁机使出擒龙手,锁住少女的手腕,将她摁在桌面。
林潇刚要审问,突然感觉手臂微凉,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之声。他低头一看,竟然不知何时一条青色小蛇爬在了手臂上。林潇心惊之余,下意识的手臂一抖那小青蛇就被震飞了出去,而少女此刻也挣脱开来。
这时,却听几声狗叫,林潇这才循声望去。却见一只大黄狗跑到林潇脚下,轻咬着他的裤子,不停的摇晃着尾巴。这只狗是林潇几年前在山上偶遇,动了恻隐之心才领回来,一直都是三叔养着,这几年林潇出门上学,所以大黄就整天跟着三叔。
林潇脖颈上挂着的紫鼎吊坠,就是大黄从山里带出来的。若非大黄,林潇也不可能会得到紫鼎。
这时,三叔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将装满新鲜草药的竹篓放下,沉声道:“你们俩这是闹哪出啊?过来把药草整理清楚喽!”
少女吹了一声口哨,那条被林潇抛出去的小青蛇,就摇摆着身躯来到少女跟前,随后少女蹲了下来,那小青蛇就沿着少女的手掌钻进了袖笼里。这时,少女嗔怒着看了眼林潇,然后跑到三叔面前,一脸委屈地嘟着嘴巴,摇着三叔的手臂撒娇道:“师父,林潇哥哥他欺负我……”
却见三叔微微一笑,温和道:“好了,幺儿别忘了,等会还有正事要做,师父要去准备一下。”
林潇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心底犹如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三叔收徒,是林潇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林潇虽尽得三叔真传,可与其也只是叔侄关系。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如点如滴,让林潇渐渐摸透了三叔的性情,特别是经过魏塘求师收徒一事过后,林潇坚信三叔此生不会收任何人为徒!
可眼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却成了三叔名副其实的徒弟,让林潇觉得太过突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