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纸上谈兵,高义欢现在深刻的理解了。
他昨晚在被窝里想了大半夜,越想越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实力的壮大,拥虎贲数万,力挽狂澜的场景。
为此他兴奋激动得一宿没睡好觉,各种计划都已经在脑海里想好,可偏偏忘了钱粮这最重要的一条。
“爹,你不是还有一处藏着银子么,全挖出来给我!”高义欢掀开帐帘,他记忆中保留了对高祖荣的情感和许多习惯,未进帐便开口嚷嚷道。
昨天高义欢头又疼的厉害,尽说些胡话,高祖荣还有些担心,现在听着熟悉的语气,心里却一颤,暗道一声不好。他听到高义欢的声音,立时回想起以前,高义欢到县城赌钱,输了回来找他要钱的场景。
今早高义欢整那么大的动静,高祖荣早被他吵醒,正坐起来,刚披上一件外衣。
他见高义欢一脸郁闷,急匆匆闯进来,不禁沉声道,“你要钱做什么?”
高义欢走到高祖荣身旁,一边帮他穿衣裳,一边闷闷不乐道:“爹,现在我们既然投了闯王,就等于造朝廷的反,而造反就要和官军打仗,现在战事绵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得上战场,总得把手下人练一练,才有自保的能力吧。”
高义欢见老头子微微颔首,于是接着道“可是我方才把他们拉出来,一个个饿得站都站不稳,哪里有什么力气操练。”
高祖荣捋了捋胡子,“所以你就想自己掏银子来养兵?”
“是这个意思!让人卖命,总得让人吃饱吧!”高义欢给高祖荣穿好鞋子,将拐杖递给他,把他扶起来为他系好腰带,然后接着道:“爹,你那银子藏哪儿呢?”
高祖荣看高义欢这么伺候他,心里着实有些高兴,而更让他高兴的事,高义欢终于想事,考虑以后的事情,有盘算了。
一个人有盘算,是很重要的,这是开始成熟的标志。
高祖荣看着高义欢期待的眼神,他开心的笑了笑,却叹道:“哪里还有什么银子啊!”
“爹,你不是说狡兔三窟么?刘黑子那才两窟啊!银子你埋地下又不会下崽,不如拿出来给我办事!”高义欢指望着老头子的银子,来改善属下的伙食,他听说没有,不禁一脸愕然。
高祖荣见他的模样,解释道:“那银子早被你给败掉了。去年你在县里欠了王典史的小舅子三百两赌债,对方放话不还钱,就拿你下狱。民不与官斗,爹只能拿银子把你赎回来,那笔银子去年就花干净了。”
高义欢脸上惊讶,原来说有银子和认识李公子,都是骗那刘黑子用的保命手段。
他有些佩服高祖荣,不过脸上却有些失落,没有钱,那他的计划该怎么办?
高祖荣看着他却道:“闯营中,除了老营和有势力的军头外,其他被裹挟而来的人马,都没有什么粮食吃。不过,要是给大军干活,还是能够勉强吃饱。”
高义欢不禁向老头子看来,高祖荣明白他的意思,顿了下,接着说道:“这个月的口粮已经领了,你节省点吃别饿死人,爹去李公子那里办事,看能不能寻机会给你讨要一个活,让你们干一干。”
高义欢连连点头,让老头务必讨个差事过来。
当日清晨,高祖荣收拾收拾后,便去了李岩的大营报道,两营相隔十多里,所以暂时就留在那边处理文案,父子短时间不得相聚。
高义欢看着老头子被接走,心中有些不舍,不过如今寄人篱下,想要在闯营生存,就得有所付出才行。
他们这队人马大半个月来,也没参与攻城,而是被放任着混吃等死,估计就是因为傍上了李岩的关系。
在高祖荣去给李岩做文书后,高义欢和属下一起喝粥度日,虽饿不死,但是基本也不能做什么运动。
这期间高义欢也曾想过,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但军营毕竟是军营,有军法和各种规矩,就算是流贼,也是有一些必须要遵守的规定。
比如说,没有允许,便不能出营,这是铁律,高义欢无法从营中获得粮食,也无法带人出去寻粮,他便只能老实喝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七日,高义欢学着古代名将,同属下同甘共苦,把自己饿得瘦了一圈。
“高部总,带着你的人,准备去开封城外干活。”一名精悍的闯军头目,忽然挑帐进来。
高义欢正与几名属下说话,闻语立时满脸欣喜的站起身来,老头子终于为他找到活干了,他忙激动道,“啊,好,我马上集合人手。”
不一会儿,五十多个汉子,便出了营帐,于此同时附近其它的各总,也被动员起来,很快近千人在营外集结。
这时十多个伙头军挑着装满面饼的箩筐,来到众人面前,顿时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人群中一阵骚动,即兴奋又有些不安,因为通常只有攻城前才能吃顿干的。
这时刘黑子忽然出现在人群前,他站在高处,挥手压了压,朗声喊道:“弟兄们都安静一下。”
人群中的声音由嘈杂,慢慢变成小声议论,好一会儿才彻底安静下来。
刘黑子见所有人都看向他,才接着豪迈的说道:“你们都是我刘黑子的弟兄,你们吃不饱,我刘黑子心里也不好受,常常自责。今天我给你们争取了一个吃饱饭的差事,你们每个人一张饼子,边走边吃,跟着我去西城。”
说道这里,他又得意的补充道:“你们放心,不是让你们去攻城,是去收尸,去清理战场,不会要你们的性命。现在从左开始,领了饼子就往东走。”
高义欢听刘黑子的话,心道这厮面皮还真是厚,忒不要脸了。这是老头子争取来的机会,怎么就变成他要来的,可真会收买人心。
高义欢心中不禁有些气氛,不过同时也微微感叹,这厮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他得向刘黑子学习学习,今后队伍就这么带。
不多时,高义欢就带着属下领了饼子,然后便向开封方向走去。
闯军在开封城外连营百里,士卒、家眷、流民有几十万人,刘黑子的营盘在开封西南,距离开封有十多里。
一路上,他们两边遍地都是营盘,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到头,无数人影于营中穿梭,让高义欢感到格外的震撼。
这时随着他们接近开封,隆隆的炮声和喊杀声,便逐渐清晰起来。下午时,高义欢一行人来到开封城外,被安排在离城四里外的一座营寨内,一名闯军头目正站在车辆上讲解着,“刀、长矛、箭矢都要回收,有衣甲的也要扒下来”
高义欢却没有认真听,他扭头看着雄伟的开封城,只见开封城大墙高,上面旌旗飘扬,硝烟弥漫,近十里长的城墙内外杀声震天,密密麻麻的闯军如同蚂蚁一般,铺满了整个地面,向城墙发起一浪接一浪的攻击。
毫无疑问,中原大地正爆发一场决定性的大战,而这时北京刑部大牢内,一扇牢门被狱卒打开,一名身穿蟒袍的太监进入阴暗的牢房内,对着一个身穿囚服的身影,躬身一礼:“孙大人,开封告急,陛下召您相见,大人您要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