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走后,寝屋里只剩了黎侑和白桃两人,她不禁放轻了吃面的声音,眼睛时不时地往黎侑身上瞟。
以她与黎侑相处两千年的经验来分析,黎侑绝对生气了。
气得还不轻。
告白还没进展,这先把人给惹生气了,白桃心里拔凉拔凉的,欲哭无泪。
“急着嫁人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随着棋子落下的轻响传来,听得白桃一颤。
“怎么可......”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否决,忽然语调一转,问道,“我若是嫁人了,师父会舍不得吗?”
棋子与棋盘相触时发出的声音迟了许多,沉闷了许多。
黎侑淡淡地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有不舍,却也会诚心祝福。”
这话听得白桃又开心又闹心。
不舍就不舍,怎么还会祝福呢?
白桃撇了撇嘴,孩子气一般,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才不嫁人,我就要赖着师父一辈子!”
黎侑再次愣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又压了下去,声音中却能够听出明显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说着是要赖着一辈子,可阿桃一逮着机会就往山下跑。”
话语里竟然夹杂着几分委屈的意思。
“我、我......我那也是有正事要干。”
“和旧友重逢,自然要下山游玩一趟。”黎侑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算是正事,是为师斤斤计较了。”
听着黎侑忽然变得奇怪的语气,白桃突然觉得手里的面条不香了。
她差点忘了,她的师父黎侑,可是一直修炼了五六千年的狐狸精。
都说狐狸越修练越精明、越狡猾,而黎侑,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看着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其实内心闷骚,狡猾极了。
白桃警铃大作,浑身紧绷地看着黎侑。
黎侑继续说:“只是为师不曾料到,阿桃竟然会在那日渡劫,也是为师疏忽,没能注意到山上闯入了外人,让阿桃受伤了。”
他抬首望向白桃,满眼惭愧:“若是日后阿桃落下了什么病根,耽误了阿桃出嫁,为师的罪过可就大了。”
越听,白桃越觉得不对劲。
“都是为师不好。”黎侑露出一抹眸色暗然,“恰好听闻凡界的学堂正在招收学生,那处的先生无论是学识、品行都是上乘,不如阿桃弃了为师,去......”
“师父。”白桃放下了筷子,双手放于膝上,面对着黎侑的方向坐的端端正正,“我错了。”
黎侑露出一抹微笑:“阿桃心性纯良,为师,实在是惭愧。”
所以要把她丢到凡界的学堂里修学。
那学堂,一日十二个时辰,八个时辰都在学,上至院长下至洒扫工人,无不死板正经,白桃只元神下凡见过一次,便将此处归为了人间炼狱。
白桃使了个法术,黎侑手边的茶壶便自动给桌上空了的茶杯倒满了茶水,“师父,请您喝茶。”
无论如何,得先堵住黎侑的嘴。
黎侑悠悠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白桃说:“我不该拉着太子下山,也不该私下打斗,更不该让师父担心。”
黎侑喝了口茶水后,才淡淡地说:“继续。”
白桃松了口气,真诚地答:“我性子冲动,未尽全力和平地解决问题,反而与对方大打出手。”
但她觉得,就算她想要好好地谈,那位桡上仙也不见得会听。
黎侑沉默地喝水。
白桃反省道:“我学艺不精,却自视甚高,出手前没有弄清楚战场实情,分析敌情出错,在救人之后没能全身而退,还受了重伤,犯了大忌。”
这也是她最生气的一点,被人偷袭了不说,还挨上了两鞭子。
她憋屈。
黎侑望着白桃,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师父......”白桃抬头瞥了他一眼,脸颊红红,“身为弟子,却让师父费心照顾,实在是太失格了。”
这句倒是出自真心。
黎侑放下手中的杯盏,“为什么拼死也要护住太子?”
这个问题其实更多地是出于他的私心。
白桃眨巴着眼睛:“他可是天界太子,若是在我们昆仑山出了事,师父在天帝天后,还有天界一众友人面前该如何自处?”
黎侑愣了,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他从未想过竟然是因为这样。
随即,心里淌过一丝暖流,荡起一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前面的几点的确值得反思,可最后一点,错了。”黎侑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白桃,站定在她面前。
男人身形高大,挡住了从窗外照入的大半的阳光,他像是镀了层金边的佛像,温润地笑着,却充满威严。
白桃微微昂首,对上他的目光。
黎侑也凝视着他:“照顾你,我从未觉得麻烦。”
白桃的心脏飞快地跳着,对于面前的男人,她心里的恐惧胜过了渴望,她有些害怕,若是有朝一日她失去了这份温柔,该如何自处?
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桃,怕了。
一直以来,白桃坚定地想要告诉黎侑自己对他的心意,此刻却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