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消息

苏瑶正端了一盆大馒头补充到隔壁桌的木桶里。实在是今天这久违的肉汤烩菜太香了，哪怕没吃到几片大肉也让这些久不见荤腥的肠胃得到了暖暖的熨帖。

扭头看着一旁那暗淡的煤油灯光下苍老憔悴的老人，苏瑶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做点儿什么。自己能改变命运，怎么就不能改变这个老人的命运呢。她还记得这个要强的老人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出殡的情景。

哪怕有再多的好心人感念她的好又能怎样，哪怕她出殡的时候连省城都有人赶过来送行又怎么样。

没能等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回来的一天，这才是她最遗憾，最可悲的结果不是吗？

她想看到，最盼望的事情不就是在有生之年等到他的孩子们回来。而那个拖家带口好不容易回来的游子，也不用抱着她的牌位哭到昏厥，导致急救。

现在的老太太就是一个守望者，她把她的全部生命完全维系在了那一片迷茫的混沌海之中，那一盏摇摆不定的航标灯身上，只有一个信念在牵引着她，支撑着她，哪一天万一听到了不好的消息，她肯定会和前世一样自己就断了自己的生念。她是个好人，是个值得她尊敬的老人，苏瑶觉得自己该为她做点儿什么，反正是知道那人还活着的不是吗。至于借口，她会好好想想的。

一场朴素的盛宴就在一片欢声笑语里结束了。没急着参与收拾残局的活计，苏瑶自告奋勇抢了要护送蒋玉梅回家的活计。

今天一晚上，苏瑶的勤快和能干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扬，护送一个老太太的活计在众人看来她还是能够胜任的。

苏瑶一路上陪着老太太说着话，听老太太絮叨着苏青山的不易，嘱咐孩子要好好孝敬这个新认下的爷爷。苏瑶自是满口子的答应，不用旁人提醒，这个爷爷对他们一片真心，还改变了她和弟弟的命运，她们会用心去回报他。

老太太也挺喜欢这个能干乖巧的女娃子，知道她是想跟自己亲近还挺高兴。她现在年纪大了，早做不动地里的活计了，偶尔去队里，也都是挑些比较轻松的活儿来做，反正她手里也有些东西够她吃穿。

她不想离开桃山村，哪怕城里还有娘家的亲戚邀了她去养老，她也不想离了这老屋。平时最多就是几个同族里的姐妹来陪她坐坐打发时间，孩子们都怕这老屋的阴冷不敢进来，如今能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娃子听她唠叨，她还真挺欢喜的。

苏瑶帮着老太太烧了水泡脚，又给老太太铺了床，这才陪着老太太坐下：“祖奶奶，我一直有件事情不敢跟您说，不知道您听了以后能不能给我保密。”

蒋玉梅有些奇怪，不知道这女娃这么大一点能有啥让她保密的事情，想着孩子心性，宽容的笑笑，摸了摸女娃的头顶：“瑶丫头要说啥，你祖奶奶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知道啥是轻重，你放心，祖奶奶从现在起，就只剩下了一双耳朵，至于嘴巴”老太太有些揶揄，做了个嘴上封口的动作。

苏瑶笑得甜甜的，伸手抓了蒋玉梅的手，大拇指摩挲着那老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心里一阵阵的感慨，这个蒋玉梅，那可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呢，就和前世教导她的老师一样，也都是为了生活，竟然被折磨得成了这样。

“蒋奶奶，其实，我爸曾经说起过一个名字，他叫，苏茂才”

蒋玉梅的脸有些发白，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瞪向苏瑶的眼睛里很快就没有了一丝温度。这么多年了，她早明白自己身上的弱点，若是这女娃指望着用这种卑劣的伎俩博得她的同情，她会觉得厌恶，甚至是痛恨，她默默抽回了手，挺直了腰背：

“丫头，是谁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还是说，你想要从我这老婆子手里得到什么？”

老太太的声音并不大，可就算是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两句，苏瑶竟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那个曾经的世家千金，那个自信睿智，坚强果断的将自己一身荣华抛却，义无反顾投身革命的勇敢战士，哪怕如今粗衣打着补丁，容颜早已苍老憔悴，也依然可以活得高贵，内心坚定，岿然如山。

苏瑶知道自己刚跟老太太接触，她一定是不信任，不了解自己的，不过苏瑶并不怕，因为她心里清楚，哪怕过程是自己编出来的，但她所说都是在前世后来暴出来的真相，所以她一双眼睛坦荡荡看着蒋玉梅，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亮亮的眼睛里全都是坦率和率直。

“没谁叫我来，之前我没说，是因为没有想起来，就因为您两次都帮着我们姐弟说了话，我回家才想起问问您的事情。等问过了青山爷，才知道了您小儿子的名字。然后就想起了我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虽然不是昨天问的苏青山，可也是第一次在老苏家门外见到了护着自己的蒋玉梅，回去问了苏青山才知道的她家里儿子的情况。

“那时候你才几岁，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不能否认，蒋玉梅被这小娃娃说动了心，可是她仍然不敢相信，更确切的说，是她不愿意去触碰。

“祖奶奶，你信不信瑶丫头是个小神童，我很小就认得很多字，看过的东西就不会忘。如今连弟弟也是这样呢。”苏瑶决定卖个萌，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蒋玉梅看着可爱俏皮冲着自己撒娇的小姑娘，看着她那清澈见底的心灵之窗，这下子再没法子淡定了，这孩子的眼睛没有骗她，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慌张和心虚，她如此坦荡，让蒋玉梅心里直觉得今晚怕是能听到她想要听的消息了。不过，那真的会是自己想要听到的吗

老太太的手一下子就捏紧了，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苏瑶吓了一跳，怕老太太有什么意外，急忙爬过去顺着老太太的胸口：“祖奶奶您别急，不是坏事，是好事”

“啥？丫头，你说啥？是，好事儿！”蒋玉梅的手都在哆嗦，她不知道这女娃说这些是不是有人授意的，还是说是那苏青山故意让这娃透假消息给自己的。但是她觉得哪怕这是假的，可她也宁可把它当成是真话来听，她宁可这孩子编出一套瞎话来骗自己她儿子还活着，她那小孙子也还活蹦乱跳的等着来认她。

苏瑶看蒋玉梅脸色像是缓过来了，这才紧张地看了看门外，转头悄悄对蒋玉梅道：“我是在爸爸跟一位叔叔谈事的时候，偶尔在书房门口偷听到的。那叔叔说接到我爸一个同乡的消息，说是个叫苏茂才的一直在在外边寻找组织，说当年他跟着那些人，去了岛那边。”

苏瑶也确实是很紧张，没法子，现在谁要是和那边扯上关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这可不是她瞎编的，而是苏茂才亲身经历的事情。

“然后他想着跟这边通消息，但是一直没法子，不过，等到那边消息带过来的时候，说是人已经到了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家人是确定都活着的。”

苏瑶说完就放开了老太太，咽了口吐沫，紧张地望向那老太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