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海师?”
沉央吃得一惊,在茅山时,满山群豪都要杀他这妖道之徒,唯有净海师替他说话。那时他虽昏迷,后来却听盈儿说起,自是对那佛法高深的净海师另眼相看。
当下便道:“净海师既来,沉央当去见过。”
“且慢!”
长孙熙月拦住他,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开山大典并非儿戏,一是要召告天下,正义道已立。二则嘛,也是告知天下,你沉央在此,若是有恩,当来观礼,若是有仇,也可来报仇。你若现下冒冒然出去见礼,指不定便会另起事端。”
盈儿道:“长孙姐姐,我看那净海师也不是甚么坏人,怎会与姑爷为难?”
莫步白道:“净海师是得道高僧,自不会与兄弟为难。然而旁人却是难说,若是现下便出去见礼,一者与礼不合,二者若是有人故意捣乱,时辰还未至,便已闹起来,那却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盈儿大怒:“谁敢与我姑爷为难?”转念又道:“早知是这样,当初就不该传讯方。姑爷与我悄悄把山门一立,又有谁知道?臭抹布,你是不是故意害我姑爷来?”按着剑,挑眉看向莫步白。
盈儿师凶狠,莫步白讪讪一笑,不敢与她对视,举起酒葫芦饮将起来。
樱子笑道:“若是如此,立与不立,又有何异?”
沉央笑道:“沉央既要代师立道,便不惧四方问难。”
“你心里有数便好。”
长孙熙月道:“真人与师碍着身份,自是不会太过为难你,多半会命弟子问你之道,只在暗地里笑你少不经事,不知天高地厚。但是难免也会有人看你不起,向你讨法。若是那般,说不得便需印证一番。”
说到这里,直直看着沉央道:“你若不嫌弃,可愿替长孙熙月在紫阁山中留得一席,是为客卿。”
“少卿大人为左卿,樱子当为右卿。”樱子格格一笑,稍一转腕,手中即多一条软鞭,鞭上黑气蒸腾。
盈儿大喜,笑道:“这却是极好。臭抹布,你呢?”
莫步白打了个酒嗝,抹下了嘴巴,懒洋洋说道:“莫某自然,自然便是下卿。”
盈儿笑道:“呸,你还想做客卿?你是支客道人。今日若是有人敢与姑爷为难,你得把看家本领使出来,莫替紫阁山丢脸。如若不然,盈儿师饶得了你,水火二刑却不饶你。”
“是,师。”
莫步白转身就走。
盈儿叫道:“你去哪里?”
莫步白回头笑道:“莫步白是支客道人,自然得去前面支客。要不然,岂不丢了紫阁山颜面?”
“你去了才丢颜面。”盈儿撇嘴道。
听得众人笑闹,沉央心头大是感激,朝着长孙熙月一礼:“二位姐姐与莫大哥心意,沉央却之不恭。至今而后,三位当是紫阁山客卿。只是,今日若是有人问法,沉央却也不惧。”
长孙熙月想了一下,说道:“今时非同往日,不管你是自立山门,还是代师立道,都不可轻举妄动。你是开山之人,若有人问法,我等打发。莫不是,你信不过云龙十三剑?”
沉央忙道:“沉央岂敢,只是沉央自忖今时也非往日。”
这话倒不是他托大,自得太清真鉴以来,他丝毫也不敢懈怠,日夜探究,暗觉太清真鉴与那伤寒杂病论极是契合,二者仿若一体而异。
法虽有异,道却相通,更是你盈我缺,互有裨益。往日,他习那伤寒杂病论,因无人教导,实有不少疑处。得那太清真鉴一对照,顿时霍然洞开,修为一日胜过一日,便说一日千里也不为过。只要不遇上李行空那等人物,自问可以一战。
这时,一名青衣道人急急走来,朝着沉央一礼:“掌教老爷,青阳真人来了。”
“青阳真人?”莫步白眉头一皱,沉声道:“青阳老道平生嫉恶如仇,最是在乎正邪之分。他来,却不是甚么好事。”
“来得好。”沉央淡淡道。
“清儿姐姐,飘雪姐姐,你们也来啦?”盈儿忽然看着远处喜道。
沉央迎头看去,便见清儿与飘雪由一名青衣道人领着前来,赶紧上前几步,施了一礼:“沉央,见过二位道友。”
清儿嫣然一笑,还他一礼。
飘雪侧身避过,不受他礼,笑道:“你立道紫阁山,飘雪自是要来。姐姐也来了。”
沉央惊道:“三景师也来了,却是沉央怠慢了。”
飘雪笑道:“姐姐见紫阁山景致极美,正与我们四处闲逛,忽见净海师,姐姐一时兴起,便与师坐而论道。想来一时半会难分高下,便命我与清儿先来。”
清儿笑道:“几日不见,想不到你这小道士却要开山立派了。你那本领很是一般,酒量,酒量更是一般。”
沉央心下好笑,想起在醉仙楼与她斗酒,若说他酒量一般,那她也是一般一般。
盈儿笑道:“清儿姐姐,今日姑爷可不能喝酒,你若要比,盈儿陪你,大战三百回合。”
清儿笑道:“你,你是我手下败将。”
“清儿姐姐瞎说,你才是我手下败将。”
二女斗起嘴来,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认输。过了一会,又有人来,却是那寿王李瑁。沉央待他客客气气,情份竟是疏远不少。待得日移正轨,忽听一声钟响。
钟声远远荡开,荡得浮云缭绕,荡得满山之人通体一振。
一株古松树下,二人对坐,面前摆着一盘残棋。
行棋者,一人僧,一人道。
僧是老僧,白须飘飘,慈眉善目。道者却是一个女子,脸上蒙着面纱,也看不清面目,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二人一边续话,一边落子。每落一子便如暗石沉江,表面虽是波澜不起,水下则是浪翻浪涌。
听得钟声,老僧起身笑道:“道友道法高深,老僧不及。”
女子起身,说道:“若说不及,持盈怎能比得师?”
“当”又是一声钟响。紧接着,钟响七声,一共九声。
满山之人从四面方陆陆续续走向三清殿。钟声停止时,殿外已是人头簇拥,便有青衣道人领着各色人等,落座于四方。石头与爷爷也在人群中。
石头左右四看,只见这些人既有僧也有道,穿得也不同,有人穿白衣,有人穿黑衣,也有人穿得像是富贵人家子弟。
“真热闹。”
身旁响起一个声音,石头忽然一转眼,即见那人约模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白衣道袍,鼻涕流得极长。
见石头看来,那人嘿嘿一笑,猛吸一口,本已流到嘴边的鼻涕,嗖地一下又被他吸了进去。
这人是个傻子,石头暗想。
那人嘻嘻笑道:“我叫安庆恩,你叫甚么?你也是来寻人得么?”
石头懒得理他。那人又凑过来,笑道:“比这更热闹的场面,我也见过。你想不想去瞧一瞧?”
石头道:“石头不与傻子说话。”
那人一愣,说道:“安庆恩不傻,父亲大人也说,安庆恩是天下最聪明得人。”
“先把你的鼻涕擦干净吧。”石头不屑致极,暗想,比我还年长几岁,却连鼻涕都擦不干净,不是傻子又是甚么?
“大胆!”此时,身旁一个声音突然喝道。石头猛一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一人,也是一身白衣道袍,长眉方脸,吊鼻尖嘴,一看便不是个好人。
“不许胡说。仙师莫怪,小孩子没见识。”
杜老汉大惊,拉了石头便要跪下去。这时,一人淡淡道:“夏侯云虎,你是来观礼还是来闹事?若要闹事,且脱了这身衣裳闹去,自有人来拿你。你若丢了宗圣宫颜面,不消旁人动手,哥舒矅便拿了你去见掌教老爷!”
石头抬眼看去,只见说话得也是个白衣道人,眉目方正,不怒而自威。
先前道人冷声道:“乳臭还未干的黄毛小儿,竟也要开山立派,真当天下英雄都是瞎子么。稍后,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着,看他这山如何开,这派又如何立?”
杜老汉急道:“这位仙师,话不可这般说,师仁德无双”
“来了,来了。”
杜老汉正在急急辨解,忽听周遭人群骚动,忙站起身,向远处看去。
众人长身而起,石头人个头矮,看不得,心下大急,猛一发狠,窜到一根柱头旁,抱住柱头,嗖嗖嗖窜上去,坐在梁上,居高临下,顿时看得清清楚楚。
“咦,这却是个好办法。”流鼻涕小孩子看得一乐,也学着石头模样,抱住一根柱头往上窜,只是他不如石头灵活,人没窜上去,唉哟一声,往下便坠。
先前道rn吃一惊,飞身将他抱住。
另一名白衣道人冷冷一笑。
石头心想,真是没用,连柱头也不会爬。转眼看向三清殿,只见殿内走出两排青衣道人,人人面色凝重。待至殿外,那名叫白静虚得小道人离众而出,捧着一方长盘,盘中置着一物,既像是枚印,又像是顶方冠。
石头看不懂,只听不远处一人道:“这是道门三宝,道、经、师大印。”这人襦冠长袍,手里拿着一把褶扇,像是一个书生。
“甚么是道经师?”身旁一人问道。
书生道:“所承之道,所承之法,授法之师。”
“哦。那这紫阁山承得是那一脉?”另一人又问。
书生笑道:“看那殿上书着三清字样,兴许承得是三清大道。”
“道承三清,好大得口气。”人群中有人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