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杀沉央,那我也拖你一起死。
果不其然,沉央只攻不守,越战越雄,愈战愈威。陆知鹤越战越是心惊,他一剑刺去,直取沉央心口。沉央不闪不避,一剑刺向他脖子。他翻身飞到沉央背后,剑探沉央背心。然而,沉央根本不避,也不回身,调转剑锋,反手一剑刺他左胸。他往上腾起,沉央又如附骨之蛀,紧随其后,一剑接着一剑,连刺七剑。
东庭鼓钟,其势已成,威若游龙。
沉央双眼冷寒,携着剑光剑气,到得此时,便是天神下凡,他也要一剑斩了。陆知鹤大吃一惊,然而他到底胜得沉央一筹,生死倏关之际,反手急刺,剑芒如寒星乍射,逼得沉央剑势稍微一顿。就此一顿,他便有了喘息之机,朗笑一声,遥遥飞走。
沉央仗剑直追,陆知鹤奔势不停,扬手一抛。
满天落叶扬下。
“哈哈哈,沉央师,果然名不虚传。”
笑声不绝,沉央冲碎满天落叶时,陆知鹤已然杳无踪影。
沉央眉头一皱,当即抱起小和尚尸体飞走。
掠过山川,纵过河流,身法快愈闪电,但是却再也听不到打斗声,沿途又见几具和尚尸体。他心下一沉,纵得更快,急急一阵腾挪,来到一处境地。
此时,他早已深入这洞底世界腹心,以他的身法,奔了至少两三百里,暗一盘算,想来已与伏牛山相连。
前方有一尊佛像,这尊佛像高大莫匹,脚定大地,头顶苍天,远远一看,直若上古巨人夸父一般。
人在它面前,只如蚂蚁。
沉央纵到佛像下面,抬头看去,只见这佛像既不是如来也不是弥勒,更不是观音文殊,倒与那壁画上的武则天一般无二。
佛像腰上悬剑,一手按剑,一手微张,睨视天下,俯视众生。
突然,一滴血水从天而降,沉央探掌一接,血水微温,聚而不散,仿若一粒血红舍利子。沉央心头一悸,飞身而起,朝那佛像手掌掠去。
“净海师!”
方一落在佛像掌上,沉央即朝一人奔去。那人背对沉央而坐,身上穿着灰白袈裟,然而此刻,那灰白袈裟早已被血水染红。在那人身旁,横七竖躺着具具尸体,既有和尚,又有妖怪。
那人微微一晃,往地上倒去。沉央忙即将他扶住,低头一看,这人慈目善目,便是在临死时,神情也是平静如水,不是净海师又是谁来?
终是来晚一步啊,沉央心头大痛,忙渡气于他。净海师睁开眼来,把沉央一看,微笑道:“沉,沉央?”
“是,是沉央。”沉央心痛如绞,在这天地间,令他敬佩的人不多,和尚犹其更少,但是净海师不同,向来待他如子如侄。如今,净海师奄奄一息,他心头是又痛又悔,若是能再快一步,指不定,指不定便不会贼人得逞了!
“是人,便有生死。此身即死,来世即生。”
净海师浑身浴血,双眼焕散,面目却极是柔和,轻声说道:“今日,老和尚杀了许多人,怕是难见菩提。”
沉央颤声道:“是谁?”
“谁?”
净海师颤了一下,眼底渐渐聚光,笑道:“阴差阳错,谁也不是。”转眼看见心空小和尚尸体,面上一痛,伸掌阖上小和尚双眼,叹道:“可惜,可惜你来这世上太浅,还没看尽人间景便因老和尚而亡。心空,心空,唯愿你来世再不入我门。”说着,推下了沉央肩头,低声道:“快走。”
说完,气绝。
“快走?快走!”
沉央抱着老和尚与小和尚尸身,喃喃自语。双眼发红,突然一声大吼:“是谁,与我滚出来!”
“是谁,与我滚出来!”
“是谁,与我滚出来!”
声音远远荡开,又从四面方荡回来。偌大的地底,只他一个活人,谁又会回答他来?
过了一会,他正要抱着二人尸身飞身而下,突见一条血影远远飞来。来得好,沉央冷冷一笑,把二人尸身放下,在佛像掌中腾身而起,朝血影迎去。一边飞纵,一边打出清明定神咒。
那血影不闪不避,清明定神咒贴在他额头,但却定不得他,身形反而更快几分。沉央心下一凛,清明定神咒定得是神魂,莫论是人是妖还是鬼,只要有得一缕残魂便会被定,为何却定不了他?
眨眼之间,血影已窜至沉央二十丈外,沉央来不及多想,再打一记七星镇煞符,神篆浩荡,一浪一浪荡下。
血影穿梭无碍,突到沉央面前,一拳轰来。沉央吃得一惊,抬剑搅去。血影呃呃嘶吼,拳影如山,将沉央剑圆尽数打散,猛然一翻,来到沉央头顶,居高临下,一拳打来。沉央挺剑就刺,血影仍是不避,拳头对上剑锋,竟听锵的一声响,二人各自荡开。
沉央定眼看去,只见这血影身形颀长,浑身上下冒着通红血光,那光芒不住收缩,把身体扯得虚虚实实,弯来绕去,犹若鬼魅,自然也看不清是何模样。血影身法奇快无比,一击未中,既不见肩摇,也不见步动,平空消失,突然闪现于沉央背后,一拳捣去。
沉央凌空一翻,险险避过。
血影从沉央脚底奔过,去势不竭,一拳轰在巨大佛像胸口。佛像胸口乱石四飞,猛然内陷,竟教他轰出一个大洞。沉央定足于空,提着剑,严阵以待。血影从洞出窜出,仰天咆哮,身上血光愈发浓烈,蒸滚不休。
沉央骇然看见,血影不住颤抖,身形一寸一寸往上拔,越来越是高大。只得一呼一吸便已涨止三丈高下。此时,这血影早已不是人形,而是一怪,头上生角,眼若铜铃,嘴衔长须,脚生四蹄似马似牛,背起一尾,鳞甲密布,尖端有钩刺。
麒麟本非兽,非神非妖更非鬼,与龙同属,向来温顺祥和,怎会如此暴戾?况且,麒麟乃是上古异种,人间早已消迹,只在道藏典记中有所记载,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地底?
沉央正自惊凝,那血麒麟已是一声咆哮,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血火如墙。沉央大惊,忙即腾身,血火沾物即融,莫论是石是土尽化飞灰。
沉央左腾右闪,突然头顶一黯,血光冷洒而下,不及抬头,纵身即往前冲。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血麒麟重重落下,尾巴一扫,巨大佛像被打得乱石潮飞。
沉央飞上佛像胳膊,借力而起,腾上佛像肩头,居高临下,扣了三张空白符约在手。血麒麟从下往上冲来,血火蒸腾而起,犹如火云,将佛像胳膊融成飞灰。方才,它那尾巴一阵急阵,已然打断佛像基座,佛像本已在剧烈摇晃,此时再被火云一烧,震荡得愈发激烈。
“天雷昏昏,地雷殷殷,杳杳冥冥,如是我名”
沉央强自镇定,在剧烈颤抖的佛像肩头上脚踏天罡,步定方,正要打出元阳乾罡雷符,一个去字还没念出口,突听几缕琴音响起。
那琴声极是微弱,仙嗡仙嗡有若蚊虫。暴戾万分的血麒麟听了却是浑身一抖,铜铃大眼也在不住颤抖,血盆大口慢慢阖上,血云复又笼罩在它身上。越凝越实,体型则越来越顷刻之间又化人形。
“嗡”琴音走低,渐渐散去。
血影徐徐落下,抬头仰望沉央,即将落地之时,突然一闪,消失不见。沉央猛然听得,一声叹息,来自那血影,莫非他是个人?心头大奇。
这时,佛像开始崩裂,沉央猛一回头,只见那佛像脖子上有道裂口,越裂越大,乱石从裂口处滚出。这佛像顶天立地,头顶即是洞顶,它若是塌了,这洞岂不就踏了?
想通此节,沉央心头大骇,赶紧飞身而下,避过从天而降的块块坠石,匆匆寻得净海师与小和尚尸体,正要往回奔,轰地一声巨响,佛像头颅砸在前方,堵住了去路。
洞顶石落如雨,即要崩塌。
沉央慌不择路,突然看见一条通路,往里即窜。背后巨石砸下,大地不住震颤,猛听一声哗响,回头一看,便见背后已被堵住,头顶细石滚下。他不会土遁,唯恐被活埋,只得闷头往前窜。奔得一阵,头顶不再震颤,长长喘出一口气。
眼前一派黑黯,沉央运目四看,三十丈内秋毫呈现,仍然是地底,高有数丈,宽广不知几许。
往前走去,突见三条岔路摆在眼前,他也不知当选那一条。“仙嗡,仙嗡”琴音从左面通道里响起。抱着老和尚与小和尚尸身,他大步即往左面走去。那琴音一直在前引路,沉央慢慢走,并不着急。待那琴音稍显清晰,沉央猛然发力,朝着琴音追去,身形快愈闪电。
“嗡”琴音顿了一下,渐而消敛。
沉央追得一阵,没有追上,面前又摆着几条岔道。他眉头一皱,暗想,这回你定不会再替我引路了。谁知,那琴音又起,虽是微弱无比,但却指明了方向。沉央大步走去,再不追那琴音。那琴音时明时弱,一缕缕,一丝丝,悠扬不绝。
如此行了约模半个时辰,眼前突见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