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又有一人站起身来,朝左面走去。随即,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站到左面。
薛暮容冷笑道:“为贪一时命,遗臭万年名。”
胡老三叫道:“今生不知来世事,谁管死后是是又非非?”
“说得是,留得有用身,方可有用为。”一人起身,走到左边。
“入得天地盟便是妖人,与天下人为敌。”
“早死晚死,不如现下就死!”
“死又如何,死当死得欺所!”
“死得其所?精气神也被夺走,死了便是一堆烂泥。”
场中人影摇动,有人急冲冲走向左边,深怕一顿足便即后悔。也有人如松定坐,冷笑不已。更有不少人喃喃自语,惊魂不定,随着人群走来走去。
正是,事不临头人人英,生死方是照妖镜。
青年游侠传音与少女:“婆婆,我们该去哪一边?”
“嘻嘻,少年郎,你想去哪一边?”少女回音道。
青年游侠叹道:“人心最是难测,天地盟如此作为,事已成得一半。”
少女道:“那你还想救他们?我若不来,你如今已与那李惊堂一样啦。若是露了馅,那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啦。哼,得亏我看你鬼鬼祟祟往地上一倒,我也,我也就照模画章,偷偷潜了进来。哈”
青年游侠暗叹一口气,说道:“婆婆,沉央不能见死不救。”
少女笑道:“少年郎啊,你和我都是来看稀奇事儿的,咱们坐在哪边都不要紧,只要把稀奇事儿看个够便成。待看完了稀事儿,咱们要走,谁又能留得住?”
青年游侠眉头一皱,心想,待得稀奇事儿看够啦,满院群豪死得死,投得投,那也是万事大休。
少女知他心思,又道:“少年郎啊,你就是心太善,太善就会被蒙蔽了双眼。你也不想想,这满院子的乌烟障气,正当这一把火,烧去皮毛,留得精髓。”
青年游侠心中一动,喜道:“婆婆的意思是”
“我没甚么意思,我才不会救他们。”
少女哼了一声,道:“你也少打那小女娃儿的主意,你看她所行所为,步步缜密,滴水不露。先是杀人立威,再是施人恩惠。这等人物,这等心思,岂会被你轻易擒拿?”
“那,那该如何是好?”青年游侠急道。
“如何是好,当然是看稀奇事儿啦。正主儿还没来呢,好看的还在后头。”少女格格一笑。
这时,满院群豪已然分出了生死,竟有大半人站在了左面。西华山一干女道人视死如归,竟无一人投入天地盟。
少女不想引人注意,自然也与她们坐在一起。
少女不动,青年游侠也即不动,他心想,莫论如何,终归是要试上一试。
“哈哈,热闹,当真是热闹。”
院外突然响起一阵笑声,众人回头一看,便见一群rn步走来,人人穿着白衣道袍。当先一人,十四五岁,面目敦厚,双眼却极是灵动。
见得这一群人,众人骚动不已,有人叫道:“宗圣宫,痴云子?”
“哈哈,宗圣宫来了,娇魔小丑还不辟易?”有人喜出望外,哈哈大笑。
“痴云子来了,罗真人何在?”更有人举目四望,只盼罗公远从天而降。
“唉,安禄山果然与天地盟坑壑一气。”李惊堂却是一声长叹。
“谁,谁在说我父亲?”
来人正是安禄山幼子安庆恩,他快步朝李惊堂走去,绕着李惊堂转了一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公爷。李公爷,安庆恩给你问好啦。”朝着李惊堂一礼,又惊声道:“哟,李公爷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
李惊堂淡淡笑道,寒光一闪,腿上长剑跳将起来,猛然一剑插向安庆恩胸口。安庆恩口瞪目呆,眼见必死,一道黑芒急窜而来,就听“锵”的一声响,李惊堂长剑掉在地上。
安庆恩身前已多了一人,那人手里犹提一人,二话不说,曲指一弹,一道黑芒自其指间奔出,直取李惊堂左胸。
“嘿嘿,圣女还没下令,谁敢杀人?”
李惊堂凌然不惧死,提着血刀那人嘿嘿一笑,轮起血刀一刀斩去,正中黑芒。黑芒被他斩得歪了一歪,弃了李惊堂,悄然一璇,朝血刀人奔去。
“来得好!”血刀人横起血刀一挡,滋黑芒擦血刀人肩头而走。
“厉害,厉害!”
血刀人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肩头鲜血淋漓,但他却浑然不顾,狞然一笑,便要与那白袍人战个你死我活。
“住手。”屏风后面女子道。
“格老子,改日再与你分个胜负。”
血刀人悻悻一哼,站在半边。
白袍人信手一招,黑芒入他掌中,渐化虚无。见得这白袍人,青年游侠眉头大皱,少女笑道:“少年郎,现下你可知了,是何人要杀你?”
青年游侠看向安庆恩,眉宇冷寒。
少女又道:“这白袍人也算得是个人物,三十年前,他还求过我一回。只是如今,你看他,被人割了舌头,与人做走狗,当真是令人唏嘘,哈,非也非也,令龙唏嘘啊。”
青年游侠听得大奇,忙道:“婆婆,他是谁?”
“他啊,只是个可怜虫”
“咦,怎么不打了,怎么不打了?”就在这时,安庆恩突然叫起来。
女子道:“小公子,你若贪图热闹,要打要杀,自回范阳去打打杀杀。”
“我不回范阳,范阳有甚么好玩。我要去长安,我要,我还要寻人呢。”安庆恩叫道。
女子拔了两下琴,琴声铿锵,听得人心头一悸,她淡淡道:“小公子要寻甚么人,小女子管不得。小女子只知,今日小公子出来不易,眼前已无路,只有回范阳一途。”
“安禄山,安禄山这是要反了么?”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禄山这厮,早就该把他千刀万刮!”
正道群豪这才回过神来,痴云子不仅是宗圣宫的人,还是安禄山留在长安的质子。想通此节,均是怒气冲天,大骂不已。
“骂吧,骂个痛快,痛快之后再掉脑袋!”
群豪大骂,安庆恩却是大喜,直喜得手舞足蹈,如疯似傻,突然想起一事,朝着假山上那道屏风,叫道:“喂,你把我从宗圣宫里救出来,折了不少人手,我却不想回范阳,只想与你做个交易。”
“甚么交易,便是你们擒的那人么?”女子道。
安庆恩笑道:“就是他,有了他,今日这事才算尽善尽美。”
白袍人把手里那人扔在地上,那人一落在地上,便朝暗处钻,奈何院中张红结彩,竟是无一处黑暗的地方,他只得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住颤抖。
“阿弥陀佛,云儿,云儿,快过来。”
澄悔和尚朝那人招手。
那人却如见到妖魔鬼怪一般,瞪着眼睛,不住往后缩,边缩边叫:“别过来,别吃我!爹啊,娘啊,都死光啦,死光啦哈哈嘿嘿”
叫声凄厉,又哭又笑,已然是一个废人。
青年游侠看得分明,这人正是裴云英。
“哈哈。”安庆恩笑了一下,跑到裴云英面前蹲下来,笑道:“你哭甚么呢,你爹又没死。你现下便替他嚎丧,嚎得也未免太早了一些。”
“我爹,我爹被妖怪吃啦!”裴云英哭道。
安庆恩嘻嘻笑道:“吃得那个爹,不是你真爹。你若听话,我便带你去见你爹。嗯,你看,我像不像你爹?”
“爹?”裴云英早已神志尽失,听得这话,愣愣把安庆恩一看,突然一头扑去,叫道:“爹,爹,你快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
“别哭啦,谁都不想死。”安庆恩拍了拍裴云英的背,站起身来,笑道:“如何,这笔交易可还做得?”
女子道:“小公子得回范阳,至于这人,他既然已经来到这院子里,事便已成一半,我又何必与你做交易?”
“我若不回呢?”安庆恩怒目看去,目光狠戾。众白袍道人也与他一道看去。
女子道:“你若不回范阳,那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谁也护不了你。”
“哈哈”安庆恩仰头大笑:“我自死我得,与你何干?”
女子道:“你得死活,本与我无干。但你既然姓安,那便由不得你。来人,请小公子下去。”
“是。”假山下众天地盟与真君齐声道。
“你敢!”安庆恩大怒,众白袍道人纷纷拔出剑来,将安庆恩团团护住。
“四弟,休得胡闹!”
眼见便是一番大战,突听一个声音遥遥喝道。青年游侠回头看去,就见一群人远远飞来,簌簌簌落在院内,为首一人面皮腊黄,眉目阴狠,正是安禄山长子,安庆绪。
安庆绪等rn步走来,除他之外,人人身上带伤,显然经得一番恶战。
待至假山下,安庆绪朝着屏风报了一拳,笑道:“多谢圣女,若不是圣女绸缪相助,安庆绪必被困死在京城。”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安庆恩,喝道:“四弟,你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快向圣女陪罪!”
“我向她陪罪?”安庆恩瞪大了眼睛。
安庆绪抽出剑来,厉声道:“你自幼便极受父亲大人疼爱,若是往日,自是由你装疯卖傻,但如今非生即死,你若再胡闹,我这便杀了你,免得你替安家招来泼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