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如霹雳弦惊。

后羿右手松弦，左手迅速抓住了箭尾。

呼哧……

冰羽玄天箭化作一道射向天际的流光，带着后羿扶摇而去。

相传洪荒开辟以来，这样的箭矢一共十支，这是最后一支。

换句话说，那个男人，用自己九次飞升的机会，驱散人间酷暑，却与妻子万年分隔。

如今，是最后的机会。

谷底忽然升起一场旋风，将老头红色的长眉吹得随风飞舞。

他顾不得这些，盘膝而坐，双手接印，高呼道：“黑牛！给小羿护法！”

伴随哞地一声牛吼，

于是，整座伏牛山轰鸣声更加剧烈。

道道气浪从石缝儿里沁出，形成无数面气盾，隔绝六路，确保那条通天之路不被打扰。

大地都在隐隐震颤。

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一行人同时打了个趔趄。

望着不远处的山坳，犹如盛开了一朵宏伟壮观的烟花。

白光升天，照亮了整座山脉。

无数红云盘旋而上，像是跟随，实则护驾。

养由基狠狠顿足：“该死！晚了一步！”

玉兔从那名弟子背上挣扎着下地，面色苍白，嘶声道：“不要！羿神危险！”

她不管不顾地向山坳冲去，被几名弟子拉住。

养由基看着她摇了摇头，劝道：“算啦，开弓没有回头箭……”

“飞升之路无法中断，但愿师父一路平安，成功飞天吧！”

玉兔黯然道：“都怪我！没有把信带到！”

养由基安慰道：“这不怪你阿蟾，是我那该死的师兄……”

“我们也别想太多。看到那些红云了么？我感觉有大能在庇护着师父……”

而叶天，则蹭地爬上了树干，瞪大猴眼仰望着这一幕天地奇观。

这无端让他想起火箭发射，人造卫星升空的情景。

辣个向天而去的男人，单手握箭的画面，感觉就像奥运会上，用威亚吊着去点燃火炬的火炬手。

真是帅呆了。

本来对飞升不怎么感冒的叶天顿时来了兴致。

如今他乃人仙大乘境中期，若再努努力境界圆满，飞升也是不在话下。

位列仙班不重要，主要男人姿势要帅，飞的要快。

后羿飞的很快。

不久，便到了第一重天，中天。

狂风呼啸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怒号：“不！”

养由基和众弟子警醒，发现是逢蒙现身。

绿色的瞳孔射出熊熊妒火，表情气急败坏。

原来他费尽心思抓捕玉兔，也是为了获得师父后羿的下落。

后羿行踪莫测，三界除了嫦娥和玉兔，无人知晓其踪迹。

只有每年八月十五才会出现在人间某地，与嫦娥私会一天。

后羿躲着他，倒不是怕他。

逢蒙天资卓绝，本来飞升有望，逼抢仙药失败后，却被师父追杀射断一指。

恰好那一指是其汲取灵气的罩门所在，竟硬生生失去成仙的指望。

后羿盛怒下断了小弟子仙路，心生不忍，立誓再不与他想见，抹去师徒缘分，任其自生自灭。

可惜，自古恶人如狗彘。

后来逢蒙悟出魂箭合一的法门，勉强修炼到大乘初境，却无法更进一步。

虽然已经拥有数万年寿元，终究与长生无缘，终有一日堕入轮回。

又打起师父射日弓和那最后一根冰羽玄天箭的心思。

这一副洪荒神器，是多少由箭入道修士梦寐以求的神物。

也是他飞升的最后机会。

逢蒙发疯般冲了出来，缺了一指的右手微微颤抖，仰看夜空，嘶吼道：“你不能走！”

他举起黑弓，不管不顾朝着那道白光射出一箭。

养由基反应也很快，养一箭如电而出，半路将缭绕着黑光的迫魂箭截断。

“够了！师兄！”

养由基须发皆张，举起弓箭对着逢蒙，脸色冷峻：“一万年了，你害得师父师娘还不够惨吗？”

“要点脸！”

逢蒙目光骇人，咬牙道：“师弟，你一定要阻我？”

“你这蠢货注定无法长生，也不让老子飞升吗？啊？”

养由基啐道：“大道朝天，各行其路。我没资格管你。”

“但你欺师灭祖，走的乃是夺取害人之道，我哪里容你？”

“没错，我是飞升无望，大不了转世重修。而师兄你，死后只能堕入十殿阎罗，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逢蒙被戳到痛处，怒不可遏，凶性大发。

表情骇人，怒吼道：“今天，老子杀光你们！”

夺魄弓祭出，黑光攒射，他鬼魅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感觉到危险降临，养由基冲彤宗的弟子们疾呼：“摆箭阵！”

……

……

天与地究竟隔着多远？

这是个古今未解之谜。

不管是神仙还是人类都未曾做过统计。

但大致来说，有九万里左右。

为什么？

因为盘古大概就长这么高。

当盘古从黑暗中苏醒，一斧子劈开那混沌虚无，欣然起身，头上顶的就是天，脚下踩的就是地。

当他完全站直，就形成了九重天。

一重天便是一万里。

九天由低到高依次为中天、羡天、从天、更天、睟天、廓天、咸天、沈天、成天。

中天最低，话说叶天师兄的小道观，大概就坐落在此区间稍下面点，不上不下。

鸿钧老祖超脱九天，紫霄宫在更虚无缥缈的地方，那里又叫三十三重天外天。

至于三清，西方二圣等人，无论玉虚宫、八景宫、三元宫还是须弥山，都在成天略高点的地方。

至于天庭，刚好便在成天。

也是每个飞升者的终极目的地。

抵达这里，才算真正成为仙人。

后羿抓着白羽的箭尾，越飞越高，刚刚过了中天。

他仰望着那湛蓝的天幕。

目光坚毅，神色却出现些许恍惚。

三界不羁的风，和四海八荒同流合污的云，从耳旁呼啸而过。

他想起一些很远很美好的事情。

譬如年少第一次拿起箭的喜悦，譬如帝俊的赏识和递来的彤弓，譬如和嫦娥初遇的甜蜜，再譬如和红云老祖的情谊。

也有一些沉痛酸楚的回忆。

譬如天帝无情的抛弃，譬如弟子龌龊的背叛，再譬如和妻子仙人分隔万载，那无尽的相思之苦。

算了，一切都不再重要。

箭光继续向上，速度依旧很快，飞过了下三重天，眼看就要抵达更天。

深沉的夜幕之上，忽然多出了道细细的裂缝，流淌出一些似金似玉的光浆。

狂风四起，天雷隐隐发作。

冰羽玄天箭去势便随之缓和了几分。

越到后面越是艰难。

后羿暗忖，没有关系，他对自己的神力很有信心。

然而，视线里忽然出现两团漆黑如墨的云团。

本来随着光浆如天女散花般溢出，大地被照亮，逐渐亮如白昼。

但墨色云团的到来，又将世间重新置于黑暗。

云层翻卷着散开，露出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神仙。

原来，天蓬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