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菲林此刻穿着一身紫色的贵族短衫,腰间扣着赫瑞恩领内战期间,国王赐给他的银色环带。手指长短的胡须上面涂抹的香油在火光的映射下反着油光,原本如白丝的短发也被染得漆黑。
他此刻这么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盯着星空发出感概的样子,既像一位桀骜不驯的年轻贵族在下定决心做什么,又想一位年老入土的修士在做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真正的埃德温菲林,他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是你自己不愿意记起来而已。”
考利尔睁开侧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旁边的盟友,用一种不怎么耐烦的语气说道:“你得学会向过去敞开心灵。”
“我不喜欢我的过去经历过的事情,但我永远无法忘记过去曾拥有过的人。”埃德温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真诚,但仔细看的话又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他说完这句话后收回眺望星空的目光,转过头和老法师对视,问道:“事情都听说了吗?”
“什么事情?”老法师故意露出一副很诧异的样子。
“你真不知道?”
“是陛下新的命令吗?”老法师皱了皱眉,“还是有不死军团的新的情报?”他耸耸肩,脸上带着很无辜的表情说道:“今天学院没什么事情,陛下要去实验室参观新产品,我从下午到现在都没有出过这栋房子。”
埃德温根本不相信老法师的,他听到对方蹩脚的理由后轻笑一声,然后俯着上半身伸长脖子向老法师坐在的方向靠了靠,戏谑的眉毛下一双虚眯的眼睛认真的望着他的盟友,似乎要把对方看个通透。
“是赛克马拉的事情!”埃德温没有揭穿老法师的谎言,他耸耸肩就把对方当成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马拉爵士?”考利尔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我们的另一位盟友他出什么事情了吗?”他说话的时候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埃德温,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带着审视和装出来的疑惑。
“你真的不知晓?”埃德温再次询问,但问过之后便又自嘲的笑了笑。
考利尔好像迷上了表演一样,面对埃德温的询问他很是随意的拿起茶几上的雪茄后耸耸肩,表示他没有必要再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不得不说,考利尔确实很具有表演天赋,就连埃德温这样的人看着他那从内到外路露出来的无辜表情,都忍不住在心底产生他难道真的不知道这种疑问。
“总理政府特意发表的公告赛克马拉坠马而亡,你居然会不知道?”
“赛克马拉?”考利尔脸上带着应有的震惊,“你能够确定这个消息吗?”他把手中的雪茄拿起后放下接着又拿起,然后掀开烛灯的灯罩
“吧唧吧唧”
浓烈的烟雾遮蔽了老法师此刻的表情,埃德温感受着鼻腔中的烟味,也忍不住从雪茄盒里取出一只雪茄。当浓烈的刺激感觉在肺部环绕的时候,埃德温低声说道:“陛下亲自下令,不准在任何公开场合谈论赛克马拉坠马事件!”
“你知道赛克马拉死亡意味着什么吗?”考利尔挥手驱散了他眼前的烟雾,然后用手指轻轻在茶几上滑动,“你知道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代表着什么吗?”
“当然清楚那位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兽人领导的国情分析办公室,不正是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吗?”埃德温脸上带着些许讽刺,“王国的未来居然掌握在一位兽人的手里,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陛下信任他,而且他也值得陛下信任,而你”考利尔摇了摇头,“你觉得你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王国的商贸改制是在我的手里完成”
“但你却给陛下留下了更大的烂摊子,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地方政府都是什么样自吗?你”
“这不是商贸改制的问题!”埃德温打断了老法师的话,“是王国本身的制度就存在问题,每个人都有**而陛下却期望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为王国奉献一切,你觉得这可能吗?”
考利尔深吸一口气,侧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翻埃德温,然后沉言道:“陛下从来没有奢望过所有人都为王国奉献一切,否则他就不会容忍你们到现在,但是你们也不能在陛下的眼皮下挖取王国的根基!”
“你太高看我,王国的根基现在坚如磐石,就凭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能够动摇得了吗?”埃德温自嘲般摇了摇头,“我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的是,马拉爵士不是如总理政府公示的那样坠马身亡,而是在去往哈伦斯城的时候被人在路上刺死,刺杀他的人是超过两个小队的武装战士,里面甚至还有圣骑士和法师!”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考利尔脸色巨变,并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然后一个隔音魔法开始慢慢扩散。
“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考利尔言语中已经带着质问,“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其中!”
“你怎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这么问?”考利尔没有给埃德温说话的机会,“还记得半个月前马拉爵士写给我们的那封信吗?还记得他提到的走私案件吗?他信任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还帮助你脱身,而你”
老法师摇着头,“你现在来找我,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考利尔没有给埃德温解释的机会,在抓话语的主动权之后,立刻便询问埃德温现在的打算。
“你知道的,有的时候有的地方,只要一只脚迈进去,就永远都出不来,除非变成一具尸体。”埃德温再老法师的严厉的目光注视和几乎不留余地的逼问下,放弃了刚开始准备好的说辞。
“所以你就出卖马拉爵士?”考利尔言语中带着冷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无奈,“你如瘟疫般恶臭的灵魂玷污了马拉爵士对你的期待,你难道不知道在马拉爵士眼里,你是可以辅佐陛下让王国走向辉煌的不二人选。”
“我没有出卖马拉爵士,你根本不知道过去半个月里我都做了什么,我每天都在为他奔波,每天!”埃德温站起身把手中的雪茄扔到地上,然后抬起脚狠狠的踩上去。他低声咆哮的姿态就好像某个赌徒输光一切之后气急败坏一样难看。
“你把马拉爵士写给我们的信给别人看了?”考利尔死死的咬着嘴里的雪茄,双手干枯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作为赛克马拉的盟友,老法师其实很佩服这位巴兰镇的老贵族,他那年老体衰的身体中拥有比年轻人更活跃的力量,脑子也总是充满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幻想和执着。
“你以为我现在的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埃德温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你那样的运气,可以依靠国王陛下我曾经付出了所有,我不能输!”
“你以为我依靠的是陛下?”考利尔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真的天真的以为我仅仅是依靠陛下?靠每天哄陛下开心得到现在的一切?”
自知说错话的埃德温回避着老法师的质问,他默默的回到座位坐下,并重新从雪茄盒里拿出一根雪茄点燃。
考利尔静静的看着埃德温的动作,当对方口中吐出一大口烟的时候,他又说道:“我很早之前就曾告诫过你,不要卖弄你商人的小聪明,你的小聪明在陛下的王权面前什么都不是,你偏偏不听!”
“砰砰”茶几厚实的木板被考利尔用他那干枯的拳头猛烈的敲击着,“你是拥有智慧的人,但你永远只会卖弄你的小聪明!”他的眉毛紧紧堆在一起,使劲吸食着咬在嘴里的雪茄,“原本总理的位置就是属于你的,陛下曾在在各种场合暗示过你!但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暗示你吗?他想让你主动抽身出来,而你却无动于衷!”
“我”埃德温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戴西里庞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特瓦克领!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陛下放逐了!”考利尔手掌继续拍打着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怕得“啪啪”作响,“王国有能力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为什么陛下唯独就用了巴戟呢?他用你的话说就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兽人!”
考利尔自问自答,“因为他只对陛下忠心,也因为他好控制,更因为他通过了陛下的考验!”他指着埃德温的鼻子,“而你,陛下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却没有好好珍惜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无法选择当时,只要你做出选择,谁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让你难堪?”
“我承认之前是我太贪心。”面对考利尔的质问,埃德温只能默默抽着雪茄,“但你要我放弃的是我为之奋斗大半辈子的身家,你知道我在过去二十年里,我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吗?我甚至”难以掩盖的哽咽让埃德温没能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考利尔冷冷的看着埃德温,他不清楚对方是真的想到伤心的地方,还是在演戏给他看,在埃德温缓过劲来之后他说道:“你努力二十年不就是想爬上更高的位置吗?但你却在最后一刻选择放弃!”
埃德温摇着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懂,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贪心,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的,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不懂能够活到现在?”老法师突然间变得比埃德温更激动。
埃德温没想到自己这句话会让对方这么激动,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法师发泄完这句话之后就靠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两人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默。
今天的谈话演变成这样,在两人的意料之外。埃德温许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失态般的大吼,考利尔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想年轻人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说吧,你这一次又想要做什么?”
缓过气来的考利尔抓起茶几上的茶杯,一口气喝掉里面的茶水后直接询问。他突然觉得和对方讨论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这一次你得帮我!”
“你真的参与”考利尔从座位上弹起来。
“不,我没有!”埃德温也站起身,“但有些事情我不能说,而且你知道之后也没好处,总之你得帮我渡过这一次,只要这次能够平安,我可以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你要我怎么帮你?”
“赛克马拉被刺身亡后,陛下一定会有大动作,但以陛下的性格他肯定会暗中布置”
“你想让我帮你套取陛下对这个案子的调查进度?”考利尔立刻猜到对方的打算。
“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吧?”
“是不难,但只要我问一句这个案子情况,陛下立刻就会怀疑我!”考利尔忍不住连连摇头,“你自己想找死,不要拉着我!”
“我不需要你主动去打听,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每天国王办公室例会商谈的内容告诉我。”埃德温连忙说道:“就像之前一样。”
“还能像一起一样吗?”考利尔语言变得有些冷漠。
“是不能一样了”埃德温自语了一句。
“以后我们不能直接这么见面,我会想办法把你要的东西给你送去!”考利尔没有去看埃德温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我没给你送过去的时候,不要来催我。”
“我明白!”埃德温深吸一口气对着考利尔躬下身子,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行礼。
赛克马拉坠马身亡事件的第二天早上,大臣们在国王办公室等待半个小时后,秘书长奥特伍德带来的国王命令:今天的例会取消!
这是培迪自加冕为王以来,第一次人在城堡的时候选择没有取消例会。
大臣们这个时候才算真的反应过来,他们的国王陛下对昨天赛克马拉被刺杀事件的重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