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一下楼就看见陆廷一和薛校尉俩人面对面的坐着。
薛福一脸冷酷样,身体坐的板正,一双眼睛目视前方,就差把双手背在身后或是叠放在桌子上了,妥妥的一听话的“小学生”听夫子讲课的模样。
对面的陆廷一坐的也有些端正,不过,桌下的一双腿放得有些不太规矩,右腿压在左腿上,或许似乎是因为忌惮薛校尉,晃动的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她家大陆傻是傻了点,危机意识却还是挺强的,知道薛校尉是不好惹的人物,便装起小绵羊来了。
此时,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四菜一汤。
其中有两道素菜的原材料是她买来的,一份是青椒土豆丝,一份是白灼菜心,光是看着颜色就有胃口。
薛福瞥见了文德,忙从椅子上站起,朝她行礼,那恭敬的态度让文德有些咋舌。
“薛校尉,出门办事,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而且,论官阶,你比我大,要真论起礼数来,理应我跟你行礼才对。”
“给车姑娘行礼是应该的。”
以后车姑娘嫁给大人后,就是苏夫人了,所以给夫人行礼是应该的。
文德莫名其妙地看着薛福:“???”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让校尉给她行礼怎么还就成了理所应当的呢?
这不应该是乱了尊卑秩序吗?
不过,文德也没多想,他想行礼就行礼吧,反正她也不会因此少块肉。
“德爷,苏大人什么时候下来?”他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仰头看向文德道。
中午吃的那碗面早就消化光了,他现在已经饿了,尤其是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更是勾的他馋涎欲滴,欲罢不能,可他等啊等,等啊等,还是等不到苏大人的影子。
薛福往楼梯口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没有苏大人的身影,闻言,他看向文德。
文德刚才去灶间拿了托盘和几个小盘子过来,现在正在往小盘子里夹菜,她头也不抬地道:“大人在忙,不下来吃了,我现在给他弄些端上去。”
此时的苏玖龄确实在忙,他穿着一件里衣,身上盖着被子,斜靠在床上,姿态慵懒地忙着看账本。
文德每样菜都夹了一些,虽然她吃得多,却也考虑到两个大男人的饭量吃的会更多,便每样菜都给他们留了一半多。
陆廷一和薛福等文德把所有的饭菜都弄好之后,俩人才开始动筷子。
“你不在下面吃吗?”陆廷一看着托盘上的两份米饭和两份山药羊排汤问。
“大人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言外之意就是她得去陪他。
正在喝汤的薛福差点被呛到,他咳嗽不止,一手连忙拿起桌上的布巾去擦嘴巴,文德看他脸色有些不好,问道:“薛校尉,你没事吧?”
薛福故作镇定:“没事。”
大人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这话要是让老爷听到了,恐怕也会震惊不已吧。
熟悉大人的人都知道,大人一向喜静不喜热闹,以前在京城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用餐,连老爷想跟他一同用餐他都不同意。
用他的话来说,两个人一块吃饭,太吵。
如今到了洛阳,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恋爱中的男人脑子是不正常的。
见薛福确实没事,文德端了托盘便上楼去了。
文德尽职尽责地把饭菜都摆好之后,才去喊了还在认真办公的某人,虽然这种办公的方式和以往不同。
苏玖龄掀开被子下床,文德恭敬地候在桌子旁,手上拿着一双筷子,见他坐下,又恭敬地奉上。
苏玖龄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坐下吧,一起吃。”
文德麻溜地坐在了他旁边。
刚吃了一口青椒土豆丝,文德就率先打破了沉默:“大人,银子的事情您会给卑职报销的吧?”
“嗯。”简单的一个音节从他喉咙里溢出。
闻言,文德一喜,搬着小板凳往他旁边挪了挪,又一脸笑嘻嘻地道:“卑职还有件事情想跟您讲。”
“说吧。”
“您先答应卑职。”
他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温柔和笑意。
不错,还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苏玖龄放下筷子,又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山药羊排汤,这才慵懒地道:“我得先知道车捕快口中说的是什么事情,对不对?”
“大人,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就是卑职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进货渠道,我们在洛阳的这段时间想都去那里。”
闻言,苏玖龄眉毛一挑:“货?什么货?”
才刚来洛阳没几天,她怎么还进上货,做起了经商的生意了?
文德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桌子上看。
桌子上摆着她端过来的几样小菜,旁边放着茶壶,水杯,苏玖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菜?”
“正是。”文德笑着解释说:“今天我跟大陆去龙阳茶铺的路上遇见一个老爷爷,他年龄都好大了还出来摆摊,卑职想,咱们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可不可以都去老爷爷那里买菜?而且老爷爷买的菜质量还好,价格不便宜,可划算了。”
她不说龙阳茶铺还好,一说起龙阳茶铺,苏玖龄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她知不知道自己一身男儿装扮去那个地方有多危险,想起这些,苏玖龄的头又开始疼了。
只要一想到一群男人盯着她看,垂涎她的美色,他心里就不爽,奈何面前的小姑娘却浑然不觉。
以前他觉得小姑娘一身女装,也不是特别惊艳,不需要担心被人觊觎,也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扮了男装之后,也是一枚妥妥的奶油小生,眉清目秀的,虽然会招来女子的青睐与爱慕,可文德终究是个女子,跟她们不可能有结果,这刚燃起来的一点危机意识就被他给掐灭了。
可现在看来,以前是他眼瞎,竟然会觉得她姿色平庸,殊不知扮起男装来,连他这个取向正常的男人都有些心猿意马,更别说那些人了。
想到这儿,他脑壳就疼。
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毕竟人现在还没有追到手,自然不敢管的太紧,用官威迫她服从,只会适得其反。
唉……
苏玖龄重重地叹了口气。
文德见他无力地按着眉心,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忙轻声问道:“大人,您不舒服?”毕竟他也是刚淋过雨的人,一不小心是有可能受寒的。
他放下筷子,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无奈地看着她:“你去龙阳茶铺了?”明明已经猜到这种可能,可当他真的从她口中听说,还是无奈至极,头疼的厉害。
“对啊。”文德轻快地道:“大人,待会儿卑职再跟您说龙阳茶铺的事情,您先答应卑职这个要求好不好?”
苏玖龄无可奈何。
还能怎么办呢?
答应呗。
见苏玖龄点头答应了,文德笑得跟朵花一样:“大人,您真是好人,比那观音菩萨还要好。”
苏玖龄轻嗤一声,“别胡说。”
文德乖乖地“嗯”了一声,明显兴致很高地说:“大人,您还没去过龙阳茶铺吧?卑职先跟您说一下龙阳茶铺的情况。”
“据卑职观察,龙阳茶铺很大,一共有三层,不过二楼和三楼很安静,不像一楼那么喧嚣,光是一楼大堂,据卑职猜测就有七十多人,这还不算一天的客流量,仅仅是卑职在那里待的那段时间,而且这还没有算上二楼和三楼的人数。”
“大人,这家茶铺如坊间的传闻一样,里面的人三教九流,有乞丐,劳工,还有有钱的公子哥儿,我估计连当官的都有,而且不分年龄段,上到八十岁,下到十二三岁。”
说到这儿,文德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替洛阳城的姑娘们伤心难过呀,大人,您说那么多男人好龙阳这口,这洛阳城的姑娘还不得哭花了眼啊,”
苏玖龄的眉毛一挑,下意识地觉得她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什么好话,果然文德又开口了,她挑眉看向苏玖龄道:“大人,您是不是也觉得这群姑娘们很可怜啊?”说不定以后嫁不出去,只能当老姑婆了呢。
苏玖龄耐着性子回她:“跟我没关系。”
文德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薄情寡淡的男人,看到女人伤心流泪,难道您不会心疼吗?”
苏玖龄扶住额头,有些无奈:“说重点。”
“大人,卑职在那看见一个着黑地暗花锦袍的男子,此人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说到这儿,文德瞅他一眼,接着道:“就跟大人一样器宇不凡,就是喜欢男人有些可惜了。”
闻言,苏玖龄挑高了眉毛,烛光闪烁,他眯了眯双眼看向文德,一双漆黑的眼睛难辨情绪:“跟我一样?”
这女人,胆儿肥了是不是?
竟敢拿他跟一个性取向不正常的男人相比?
是他最近对她太纵容了吗?
闻言,文德背脊一僵,讪笑两声,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硬着头皮解释道:“大人,卑职的意思不是说您喜欢男子,而是说那人的长相和气度和大人相比不相上下。”
“嗯?”
得嘞,还不如不解释,苏阎王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文德暗暗地给自己抹了把虚汗,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半真半假地道:“他怎么能跟大人相比呢,论相貌和气质,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洛阳城,苏大人都是一绝,无人能比,刚才是卑职口误,说错了,大人别往心里去才是。”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苏玖龄听了心里确是舒坦一些。
看他的脸色稍微好转一些,文德暗暗地松了口气,她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个话题,可以转入正题了。
她正要开口,就听苏玖龄淡淡地道:“说重点吧。”语气中还透着一丝无奈。
于是文德又绘声绘色地把在龙阳茶铺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玖龄。
苏玖龄听完,表现的倒很平静。
“大人,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她以为苏玖龄会和她一样认为郭大人是被人冤枉诬陷的呢,没想到却听到苏玖龄淡淡地道:“听着确实风评不错。”
什么叫听着确实风评不错?
意思是两个劳工的话不可信?
“大人,您是觉得这俩人的说辞是提前串通好的,故意在卑职面前演戏是吗?”她想了想苏玖龄刚才那话的意思,便道。
苏玖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知不会?”
文德坐正身体,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向他,正色道:“大人,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有这种可能,但若是郭大人,卑职持怀疑态度。”
“哦?”苏玖龄饶有兴趣地道:“说说你的看法。”
“卑职虽然跟郭大人没有什么交集,但从郭大人送过来的这些账本来看就足以说明他的光明磊落,他明知道大人来洛阳是调查他,郭大人非但没有各种阻挠,反倒主动配合,这就能说明一部分问题了,还有,卑职也看了一些账本上的内容,上面的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到上百两上千两银子的支出,小到几文钱的支出,全都在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这样的郭大人,卑职很难将他跟那些贪官污吏放在一块联想。”
“郭大人确实不是会搞那种小把戏的人。”苏玖龄淡淡道。
“对嘛。”文德认同地点点头,“这么说大人是相信卑职了?”
苏玖龄对上她的视线,轻启薄唇道:“以后……不准在没有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去龙阳茶铺,要是被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受罚吧。”
文德一脸懵:“???”他们刚才不是在谈论正事吗?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了。
不过,识趣的文德还是乖乖地点头。
面对大人的淫威,她只有屈从的份儿。
“其二,以后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要提前告诉我,如果找不到我的人,可以让其他人转告,不可一声不吭的离开,听到没有?”
这管的比她爹娘还要严。
文德又乖乖地点点头。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苏玖龄便放软了声音接着道:“其三,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好自己,切记要对自己的身体上心,如果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我也决不轻饶。”
他已经从陆廷一口中得知为什么她淋成落汤鸡的原因了,这个女人竟然为了图省事,把伞丢了,在大雨中奔跑。
她不知道跟这袋子蔬菜比起来,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管教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虽然无法确保她能每回都听他的,起码能让她对自己上点心也是好的,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能学会照顾一下自己。
前一秒还在装乖乖女的文德,闻言一怔,她怔怔地看着苏玖龄认真的俊脸。
记得从小到大她一直对自己都很不上心,不论是挨打挨骂,还是受伤淋雨,她自认自己不是个矫情的人,也不会无病呻吟,更不会向人撒娇求摸,装委屈,而且她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爹,娘,头儿,陆廷一,也都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听说她受伤了,生病了,他们比自己伤了病了还难受,每每那个时候她都会笑着安慰他们,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可是现在她突然听到除他们以外的人对自己表示关心,尤其这个人还是苏阎王,一时间,文德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状态,迎上他直视她的视线,笑着说道:“嗯,卑职知道了。”
多一个人关心的感觉,似乎还不错。文德开心的想。
小捕快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