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让马儿自由吃草,自己则坐在小溪边的一块石头上,片刻功夫,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范青知道是谁,故意不回头看。
一双柔软娇嫩的手捂住范青的双眼,一个女子娇笑道:“猜猜我是谁?”
范青心中一笑,就这声音和手掌,谁猜不出你是慧梅,口中却笑道:“原来是你啊!李大嗓吧!”
慧梅松开手,笑得弯下腰,道:“你故意逗我玩!”
范青笑道:“哦,我说大嗓叔这么浑厚的嗓音变得娇滴滴了呢!”打量慧梅,只见她依然是白天的打扮,只是脸蛋儿敷粉,雪白娇嫩,嘴唇擦了胭脂,红艳艳了,头上带了金簪,耳朵上多了一副金灯笼样式的耳坠,鬓角还插了一朵红花,显然也是精心打扮了!
范青拍拍身边的石块,笑道:“坐过来说话。”
“才不呢!”慧梅撇嘴一笑,“我要看看你给我的珍贵宝物是什么,如果是骗我,我转身就走,再不理你。”
范青呵呵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瞧,我给你带来的宝贝。”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打开。
“这纸有什么宝贝的!”慧梅好奇走过去,坐在范青身边的石头上,看他将折纸打开,折纸上画着一副图画。看到这图画,慧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笑个不停,忍不住伏在膝盖上。笑了半晌才停下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画出来的,简直……”说完又笑。
原来范青画了一副现代卡通形象的慧梅,特别突出她的特点,一双特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门帘,特别高挺的鼻子,小而红的嘴,腰肢特别纤细,穿着一身红色铠甲,还背着一柄剑。整个图画特别夸张,古代大概还没有过这样的画像。
范青笑道:“像你么?”
“嘻嘻,挺好玩的!”慧梅看看图画就想笑,道:“我很想知道,你要是自画像该是什么样?”
范青笑道:“早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说完把折纸全部打开,原来是一张大纸,另外半边画的是范青,也是卡通形象,他和慧梅手拉手站在一起。
慧梅把图画拿到手中,看了一回,又笑了一回,道:“算你言而有信,你的宝贝我很喜欢,我收下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把折纸放到自己的衣袋当中,贴身放好,笑道:“礼尚往来,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猜猜看!”
范青笑道:“你笛子吹的好,是学了新曲子么!嗯,这小溪边上,风景优美,吹上一曲,心旷神怡。”
慧梅笑道:“我倒真想吹奏一曲,可惜没有笛子了!”
“为什么?”
“我跟张鼐吵架,把他送我笛子还给他了!”
范青心中一喜,笑道:“哪天我送你一支笛子,不过,可能没那么贵重。”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说完,慧梅脸颊微微泛红,连忙从衣兜里拿出一个荷包,“呐,给你的!”
“好精美啊!”范青赞叹,只见荷包用绿绸子做的,周围用金线镶边,荷包中间绣了两只惟妙惟肖的鸳鸯,活灵活现,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做成的。
范青拿着荷包轻轻一嗅,还带着一股幽香,像女儿的体香,让他心神具醉。
“慧梅,谢谢你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的景物也慢慢变得朦胧,远处有鸟儿懒洋洋的叫了两声,周围十分静谧,俩人之间也变得暧昧起来。
范青伸手揽住慧梅的腰,慧梅轻轻一缩,却也没有躲开。范青手上一紧,慧梅已经倒在他的怀中,俩人紧紧依偎。范青低下头,只见慧梅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一张红唇十分诱惑。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深深的一吻。
过了好一会儿,慧梅才喃喃道:“范大哥,你知道我心里喜欢你。”
“慧梅,我也喜欢你的。”范青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天真直爽的少女。
“范大哥,你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说话做事跟这里的男人不一个味道。我经常在夜里回味你说过的话,你的每一个笑容,这笑容不知在我梦里出现了多少次。你今天约我出来,不知我心里有多么高兴,范大哥,我喜欢你,嗯,我这么说,你不会以为我是轻浮的女孩子吧!其实我是第一次和人出来的。”
范青紧了一下搂着慧梅腰肢的手臂,微笑道:“傻孩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低下头看慧梅脸颊像红透了的苹果,紧紧埋在他的怀中,俩人就这样相依相偎,久久的不动……
十几天之后,李自成派去各个寨子送信的人陆续回来了。在一座营帐中,众将一起听这些送信人讲述送信经过。商洛山中方圆百里十几个寨子没有一个愿意放赈,救济百姓的。他们明知道送信的是闯营,给他们写信的是闯王李自成,却不如何惧怕。虽然没有硬顶,却也清一色的软拒,有的寨子诉苦,有的寨子托中间人来说和,还有寨子送闯军一份礼物求情,就是不愿意救济百姓。其中还有过分的,把送信人请到寨墙上,观看寨墙如何高大厚重。这举动虽然没有明说,已经是对抗的姿态了。
听了送信人的回复,众将都很气愤。
“这群地主豪绅,让他们出点血比登天还难,等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时候,就什么都舍得了!”刘宗敏怒气冲冲的说道。
田见秀笑道:“范先生说要先礼后兵,这个‘礼’显然是行不通了!”
郝摇旗站起来,拍着毛茸茸的胸脯,道:“李哥,给我两千兵马,明天我保证攻下来一个寨子。”
众将也纷纷请战,要去攻打山寨。
李自成沉默许久才道:“强攻寨子是下策!”
李过道:“叔,那么咱们还用老法子——里应外合,骗开寨门。这些地主乡绅欺负佃农长工,这些受苦人很容易说动的。”
李自成摇摇头,说了一个字“难!”
高一功道:“去年,咱们刚到商洛山就用这法子攻破了一个寨子,从此以后,别的寨子就防着咱们这一手,寨门防范严密,等闲人都接近不了。”
郝摇旗唉了一声道:“咱们还是强攻吧,多制造些长梯子,我保证只要一声令下,兄弟们没一个孬种,一定能爬上寨墙。”
“爬上寨墙又怎样?这法子就算攻下寨子,咱们得死多少人?这样一个个寨子攻打下去,估计降服所有寨子之后,咱们也没剩下几个人啦!”李自成微微叹息,“自从潼关南原之战后,我一直在反思,仗不是这么个打法。硬冲猛打固然能显示咱们义军的血勇刚强,但是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战士,值得吗?这就是范先生所说的匹夫之勇。以后,咱们打仗要多动脑子,多想想有没有巧妙的法子,少死人,或不死人就能打败敌人,这才是上策啊!”
众将纷纷点头,觉得李自成说的有理。范青在心中给李自成点了一个赞,这叫在战争中学习进步。
范青拱手道:“闯王说的对,要用梯子攻克寨墙,那是用人命硬堆的笨法子。我琢磨了一个法子,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寨子依仗的就是他们的寨墙。我去看了,他们的寨墙虽然高,但并不厚重,所以最好攻克寨墙是用实弹炮。”
“实弹炮?”众将一起疑惑的看着范青。
此时,义军对战争中武器的作用,理解的还很低级。更多关注的是刀剑十分锋利,马匹是否强健,弓射的远不远,准不准,完全处于冷兵器的思维当中。别说火炮,就连用火药放迸都很少。整个军中没有火炮,火铳也很少。
这也与义军的作战方式有关,起义十多年来,一直以流动作战为主,兵种只有步兵和轻骑兵,偶尔攻克县城得到大炮,因为沉重,不利于携带,一律丢弃。朝廷称义军为流寇是有原因的。
在攻城拔寨的时候,义军将领第一想到的是用梯子爬墙。而范青熟悉近代战争和武器发展,第一想到的是用火炮轰击,这种思维方式的不同,其实也就是见识的高低不同。
“用大炮轰,这倒是没想到。”李自成笑道,“咱们以前行军打仗得了一些大炮,只是太过沉重,不便携带,都丢弃了,现在上哪去弄大炮?”
范青笑道:“大炮的铸造并不复杂,咱们本朝从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就广泛使用了,到了嘉靖时期已经有了仿造佛朗机炮的实弹炮,到了戚继光的时候,火器应用更普遍,虎蹲炮、佛朗机炮极多,不然,你以为戚家军是如何百战百胜的?”
郝摇旗哼了一声,“朝廷的大炮我也没见有多厉害,打的又近又慢,又没准头,还不如咱们猛冲猛打来的痛快。”
李过也道:“官军的炮我见多了,打的散花似的,能轰塌寨墙,我不信,你可别看书太多,被书上的话给蒙骗了!”
范青笑道:“二位将军不了解火炮吧!火炮分两种,一种是散弹的,寨子用的土炮、抬枪,戚家军鼎鼎有名的虎蹲炮都属于此类。此类炮一般在炮筒里放入火药,压实后再放入一定数量的小石子或者铅子,外面再用大石子压住,放炮的时候,石子、铅子乱飞,正面被击中可以穿透铠甲甲片,比刀剑的威力强多了。这种散弹炮,有效杀伤距离不过十几米,三十米外就毫无作用,所以将军才会感觉到一个冲锋就能到了炮兵之前。”
“还有一种炮,是实心炮弹,这种炮是从佛朗机国传进来的,叫佛朗机炮。这种炮并不复杂,分成母铳和子铳两部分,炮弹添置在子铳中,每次发射完,更换子铳即可。此炮明朝仿制,轻的有二三百斤重量,重的有达到千斤,被称作大将军炮,弹丸据说可以射到二里之外,可以轰塌坚固的城墙,就是携带移动不便,一般只架设在城墙上防卫使用。”
田见秀笑道:“范先生见多识广啊!我们在中原转了十多年也没见过那么大的大炮。”
范青微微一笑,其实他也不曾见过巨型大炮,只是后世在史书上读过而已。明朝最厉害的大炮都被送到辽东抵抗女真人了,内地较为少见。在辽东又何止大将军炮,红衣大炮都用了十几年了!
“这些日子,我按着佛朗机炮的结构,造了一个模型,请各位随我看看。”范青笑道。
李自成大喜,笑道:“范先生果然心细,事事都能想到前面,走!咱们去看看范先生造的大炮。”
众人出了营帐,向山谷西面走去,在练武的校场旁边正在兴建一些工棚,这是范青规划的武器作坊,等建成之后可以分成弓箭棚,武器棚,盔甲棚,火炮棚等等。众人距离很远的时候,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
工棚的首领叫包仁,是随军的老铁匠,也是随李自成从米脂出来的老乡,今年都六十岁了,他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脸上都是皱纹,好像风干了的核桃仁。虽然年纪大,但他精神矍铄,手持一柄二十斤重的大铁锤,当当的敲个不停。
他看见闯王进来,停下手中活计,笑眯眯的问:“闯王,来跟俺老包学打铁么?”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您老的本领不是有传人了吗?”
包仁看看身边一群正在打铁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几个徒弟都在潼关突围中死了,这些新人还太稚嫩。
范青上前拱手道:“包老爷子,我托您打造的东西,做完了吗?”
包仁连连点头道:“做完了,这东西还挺复杂的,要不是你告诉我怎么制造模具,还有模具的尺寸样式,我还真想不出来呢!只是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对打铁这么熟悉?”
包仁一面唠叨,一面让徒弟从铁匠铺里面搬出来一样东西,众人一看哑然失笑,这倒真是个炮,只是也太小了,炮管不到一米,只有手臂粗细,像一个大号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