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笑道:“打仗是很勇猛的,有股初生牛犊不惧虎的劲头,就是只知道猛打猛冲,还不会动脑筋。”
张献忠拍拍张鼐的肩膀,笑道:“咱俩都姓张,不如你给我当儿子算了,让我调教两年,保证还你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将。”
李自成笑道:“可以,不过你得拿孙可望或李定国换,才行。”
“哎唷,你倒是一点不吃亏啊!”张献忠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把众将都逗的快活的笑起来。张鼐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把头垂下。
张献忠跟着李自成走入营地,只见营地中井井有条,到处旗帜飘扬。虽然只是一个简易的营地,但围栏拒马鹿角,一应俱全,远处山上和山路上都有哨兵放哨,警戒严密。再看营地中的战士,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见到张献忠纷纷插手行礼,不卑不亢。
“好兵啊!”张献忠在心中暗赞,他在谷城练了一年多的兵,好像也没有这样的士气,这都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战生死考验的战士,李自成果然厉害,张献忠表面微笑,心中却暗自忌惮。
营地中都是帐篷,唯一一座建筑物是一栋建立在山间的山神庙,庙外有一片用青石板铺的平地,摆了一个矮方桌,周围都是草墩子,石块之类的当凳子。高夫人站在庙外迎接。
张献忠上前一拱手笑道:“嫂子,其实闯营中我最佩服的不是李哥,你道是谁?”
高夫人笑道:“你这人神出鬼没的,你的想法谁能猜得到。”
张献忠笑道:“其实我最佩服的是嫂子,你太厉害。”说完竖起大拇指道:“去年冬天,要不是你在河南打着闯王的旗号,把潼关守军给吸引去了,李哥在商洛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高夫人笑道:“献忠,你别听那些谣言,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全是众兄弟同心协力,才能干一番事业。”
张献忠笑道:“你这妇道人家可不一般啊!有勇有谋,我手下几个男将都比不上你。”
高夫人笑道:“几年没见你这八大王,怎么高帽一顶接着一顶的送过来,啥意思?是想向嫂子借钱不成,实话告诉你,俺们闯营穷的叮当响,嫂子把头面首饰都卖了,才给你张罗的这桌酒席,你看着办吧!”
说的众将一起大笑,有的把喝的茶水都给喷了。张献忠笑道:“嫂子斗智斗勇暂且不提,这刀子似的嘴巴,我看天底下就没几个能赶上你的。”
大家说笑着坐下,小矮桌只有李自成、张献忠、刘宗敏,加上田见秀坐在桌旁,其余将领都散座四周,并不上桌。
高夫人急忙叫几名女兵上菜,行军郊野,也没什么好菜,三五样荤素菜品都不知是怎么拼凑出来的,酒是最便宜的浊酒。
张献忠倒不嫌弃,端起酒碗,先咕咚咕咚干了一碗,笑道:“我渴了,不管你们了!”
放下酒碗,笑道:“李哥,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自成道:“献忠,实不相瞒,我们虽然在汉水打败了贺人龙,但我们自己损失也很大。这郧阳大山也不比商洛山,粮食补给很难获得,又赶上冬天,天寒地冻,士兵们生病的很多。我们思来想去,觉得没地方可去,决定投靠你,与你合营,你看怎样?”
张献忠郑重道:“李哥,你真打算与我合伙干么?”
刘宗敏笑道:“当然了,我们不打算同你一起干,也不会派人联络你了!”
张献忠手一挥说了句“好,你们来了,是看得起我张献忠,我万分欢迎。不过有几句话我得说出来,李哥听了可别觉得生分。”
“请说。”李自成道。
“咱们两处合营,力量是强大不少,但打起仗来,关键是心齐,要拧成一股绳,军令统一是关键。家有百口,主事的只有一人,李哥比我大,按理说,应该让你发号施令,只是我手下兵将甚多,有许多桀骜不驯,除了我,别人镇不住他们,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想做这个总指挥,发号施令,如果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李哥指点,李哥觉得怎么样?”
李自成笑道:“我们是投靠你,你来指挥这是正理。咱们兄弟风雨同舟,齐心协力,别的话都不用说了!”
郝摇旗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大声道:“对,你尽管发号施令就行了,我们闯营跟官兵打,就从来没怂过。”
张献忠哎了一声道:“这么说就客气了,快别说投靠之类的话,我正盼着你们来帮我,给杨嗣昌一点教训的,咱们是足帮手,手帮足,有事情商量着来。”
范青微微一笑道:“大帅,我们听说你的西军最近在玛瑙山吃了大亏,不知损失大不大?”
张献忠笑道:“当时我几个营盘分驻在几个山头,敌人不知怎么得到情报,专门摸我的中军老营。当时我正在睡觉,差点没被敌人给堵在被窝里。幸好定国够勇猛,给敌人挡住了。我的实力到没什么太大损失,只是我的九个老婆,让左良玉捉走七个,送给杨嗣昌报功,现在关在襄阳监狱里。”
“好险!”田见秀一听叹了口气。
张献忠满不在乎的笑笑道:“田哥,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几个女人罢了,只要咱们活着,打胜仗,天底下女人还不有的是。”
高夫人坐在庙廊下,给军将缝补衣衫,笑道:“你七个老婆被抓了,也不心疼,还说这样的话,你不把俺们女人当人啊!”
张献忠连忙拱手笑道:“忘记嫂嫂了,失言失言啊!”大笑几声,又道:“我这些婆娘小妾,要是有嫂嫂一半的本事,我估计不但不能被擒,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擒几个军官找我报功哩!”
说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张献忠站起来,团团做揖,笑道:“今天酒足饭饱了!承蒙你们不弃,看得起俺老张,过来帮忙。为了表示我的一点诚意,明天我在西军设宴,款待诸位,请你们所有将领,这是个接风宴,庆贺咱们两家合营,咱们双方将领痛饮一番,谁也不许不去。”
听到张献忠设宴邀请,李自成站起来道:“献忠,你的盛情我们领了,不过也不用去太多人,我这边营地也离不开人,明天就我、范青和宗敏三人去,别的人看家。”
“哎!我可是诚心请你们的,不给面子是不是。咋的,摆席容易请客难啊!你们若是不来,我就骑着马到这里挨个拉人。”说着用手指着院子里的几位大将道:“一个都不能少,不去的话,你叫我怎么在将士面前下台?总之必须去。”
李自成又谦让几句,但见张献忠一再坚持,最后李自成只留腿伤未愈的刘芳亮一人在营地看家,其余人都去赴宴。
然后众人又闲聊几句,见天色渐晚,张献忠就带领手下骑马回营了。
送走张献忠,诸将又坐在一起议论,大家都很高兴,纷纷赞誉张献忠够朋友,讲义气。刚才说的这些话也很诚恳敞快,都觉得去找张献忠合营是步好棋。连李自成也微微点头,他本来是不太相信张献忠的,但今天见他这么热情,又亲自探望,送来许多物资,心中也相信他对闯营是友好的。
众人中只有范青默不作声,李自成注意到了,忍不住问,“老弟,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觉得今天张献忠很好很热情么!”
范青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他太过热情了,所以我总是生疑,觉得他要耍什么诡计。”
郝摇旗哎了一声,道:“军师,我看你平时就是诡计太多了,总看谁都像有诡计。我老郝怎么看谁都那么实在,那么热情。”
范青摇头道:“最让我生疑的是,张献忠临走时,非得坚持让咱们的大将全部去赴宴,我很怀疑这是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呢!”
刘宗敏笑道:“我怎么不觉得,我倒觉得是张献忠特别热情呢!”
“那咱们明天这宴会还去不去?”刘宗敏又问。
李自成想想,道:“当然要去,咱们不能无端怀疑人家,得罪朋友。”
范青想了想,道:“虽然如此,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不能不做一点防备。”说着在李自成耳边低语起来,李自成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去办吧!”
深夜,张献忠回到自己的营地,屏退众人,只留下徐以显和孙可望二人,轻声道:“明天上午,李自成带着他们将领前来赴席,你们暗中准备,务必机密”说完手做了一个向下切的动作,三人眼中一起露出凶光。
第二天早上,闯营吃饭早饭,李自成带领众将一起去西营赴宴。从李自成向下,依次是刘宗敏、范青、田见秀、李过、高一功,袁宗第、郝摇旗,张鼐和李双喜、罗虎几名小将也盔甲整齐随同前往,除此之外还带有二百亲兵。因为不能完全相信张献忠,所以这二百亲兵都被下了严令,兄弟们不许散开,吃饭的时候只在院子里等待,不许喝酒等。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自成一众人已经到了西营附近的一座山岗上,从山岗上眺望西营,只见好大一片营地,布置的十分整肃,营地中建筑了很多木屋,现在西营在此驻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在营地周围的几个山头,还有几个小的营盘,规模不大,人数不多,也没建筑木屋,只是简易的帐篷。这是张献忠布置营地的习惯,总是把几个营地分散开。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自成领着诸将观察西军营地,转头对张鼐笑问,“小鼐子,你说他们这么布置营地好么?”
张鼐道:“挺好的啊!这样一来,敌人偷营最多只能偷一个。前些日子,玛瑙山西营不就靠这个办法躲过一劫么!”
诸将听了这话,有的微笑不语,有的微微摇头。
李自成转向范青问,“范先生以为呢?”
“不好!”范青微笑道:“一个拳头打出去有力,还是分成几个小拳头打有力量呢?一个营地如果布置好了,警戒严密,营外的哨兵、斥候,营内的障碍、巡逻样样整肃齐全,敌人是很难偷袭得手的。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分置那么多营盘,分散力量。”
田见秀接着道:“是啊!看西军的营地还是稍有松散,难怪会被敌人轻易偷袭。”
刘宗敏笑道:“我看是张献忠流寇的习气不改,总是时刻想着逃跑,所以才这么安置营地的。”
众人一笑,从山岗上下去,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因为天色还早,众人不忙下山,就在山岗上随便走走,看看风景。此时是初冬,万木萧疏,但并不冷。一轮冬日暖洋洋的照着大地,天空碧蓝,几朵白云慢慢漂浮。
浏览到后山,发现一座古庙,庙里的僧人早逃光了,走入山门,碎石杂草满地,到处都是蜘蛛网,一片荒凉的景象。庙里供奉这一个弥勒佛,佛像身上的油彩斑驳,到处都是尘土、蜘蛛网、鸟粪和破烂瓦片,匾额也落到地上,裂成两半。
李自成在殿门口看看,就没有进去。庙后面有哗哗的水声,众人转过去,只见一条山泉从山上流下,水流清澈,用手一掬,喝了一口,十分甘甜。众将每人都喝了两口,忽然高一功咦了一声,道:“田哥呢?”
众人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田见秀不见了。刘宗敏笑道:“我知道,他肯定又去拜佛了!”
众人又转回前殿,只见田见秀果然跪在庙中的蒲团上,正在礼佛。庙内也经过了简单打扫,鸟粪、蜘蛛网之类的都不见了。
范青一笑,田见秀在起义军中真是个异类。他少年时代跟从老师读书,他老师是个秀才,天天点灯夜读,后来被人诬告,说他的老师天天晚上点灯,是招揽一些人准备造反。当时陕西处处造反,官府是抓一个杀一个,也不怎么查证。
田见秀的老师一看不能幸免,索性就真的反了,他秀才造反,却十分厉害,很快聚集了一批豪杰,自号点灯子,这名号在崇祯初年的造反大军中鼎鼎有名。田见秀因为老师造反,也被牵连,就稀里糊涂的跟着老师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