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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林溪梦见了一艘花船。

所谓花船,是古时候千湖水域比较流行的一种画舫,甲板宽阔平趟,船舱多处可以拆卸,装人载物倒是一般般,水上行驶速度也一般般,但是造型多变,可以做出很好看的外形。

千湖多水路,古时候一艘花船就是一个戏班子,找到码头将船板拆开,就是一座简易的戏台。

偷偷掀开窗户,林溪看到十来个小丫头在船头练刀马旦的功夫,其中一个是之前梦到过的小尼姑。

小尼姑唇红齿白,双眸如同一汪秋水,似乎比前日所见长大了几岁,长相身段越发出众。

林溪有些惊喜:“她从怪物手中活下来了?之前她怎么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林溪想上前相认,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锣鼓的声音。

小尼姑手持双股剑,凌空翻跟头,口中咿咿呀呀唱着什么曲子,和几个持双枪的小丫头对练。

突然间血光闪过,林溪悚然一惊,小丫头们居然用得是真武器,对练也是下死手!

“怎么回事?”

林溪觉得甲板上开始不对劲起来,周围的氛围越发沉重诡异。

河道上弥漫着诡异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什么可怕的动静。

“好臭!呕吐的气味,臭死了,是那些牛头怪物!”

熟悉的记忆让林溪全身发寒,悄悄打开窗户,身体如坠冰窖。

河水出现了几个无比巨大的倒影!

林溪将窗户推高,看见花船四周围着一圈巨大的牛头怪物!他们比之前还要巨大,坐在河水之中,河水才到他们的腰间,抱着酒坛醉气熏天。

污秽的呕吐物像下水道的排污口,污染了大片的河道。

“白雾居然是他们呼出的酒气!”

林溪浑身发寒,连忙捂住口鼻。突然她看到阴阳中出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眼睛!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眼睛的扭曲畸形,比昆虫最恶心的复眼还要恶心百倍千倍。

“牛头怪物的眼睛!”

车轮一样大的牛眼紧紧盯着船头的小丫头,肮脏腥臭的口水顺着胡须流进河里。

拿着真刀真枪对练的小丫头各个胆战心惊,围逼着小尼姑往死里砍。

船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所有小丫头似乎得到了号令,跟着锣鼓的节奏挥舞着令旗结阵接敌。

一旦有小丫头犯错,天空中就会出现牛头怪物的大手,将犯错的人扔到空中,一口吞掉下酒!

血肉飞溅,幼小的残骸落入水中,让林溪心中抽搐。

小丫头的呼喊惨惨戚戚,不是戏班的唱词,而是送葬之时的哀歌!

林溪身边的情形一变再变,眼前的花船上包裹了白绫,天空中飘洒着送葬的纸钱。她忍不住双腿发抖,站立不住,想找个什么东西靠着,没想到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个棺材!

怎么噩梦都成了连续剧?

林溪在惊恐震怖之余,还有些疑惑,比上一次理智许多,没有鲁莽地上前救人。她人单力孤,也救不了那些孩童。

天空下起了血雾,将河水映得通红。

林溪心中一痛,她知道血雾来自哪里。

林溪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突然一阵锣鼓声响,小尼姑手中双剑绽放寒芒。

“拿——命——来——”

急促的锣鼓声中传来一声稚嫩而悠长的戏腔,小尼姑挥舞着双剑冲天而起!

林溪扒开窗户往上望去,只见小尼姑青面獠牙,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只丑陋可怕的追魂恶鬼!

“呜!”

林溪捂住了嘴巴,难以想象那个可爱的小尼姑变成了恐怖的僵尸!

浓浓血雾像是她的战袍,托着她飞上云霄!

“啊!飞天僵尸?”

林溪记起来,上一次的噩梦之中,小尼姑已经被胖女人一鞭子抽断了脖颈。

青面獠牙的脑袋转了一百十度,两个铜铃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林溪。

林溪啪地一下关上了窗户,抱头躲在角落里。

窗户上涂满了污秽的血水。

花船在一阵阵血浪中随波荡漾。

血染的窗户之外,小尼姑变成的恶鬼手中不停,双剑将牛头怪物砍翻,一一凌迟……

“啊……”

“啊……”

“啊……”

无尽的哀嚎像雷鸣一样,一记记打得林溪头晕眼花,煎熬着林溪的良心。

“她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我去救她,她就不会变成恶鬼?”

小尼姑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让林溪心中充满了罪恶感,林溪忍不住给莫问打了一个电话。

半夜里,莫问没有丝毫不耐烦,话语中充满了关切。

莫问的声音将林溪心中孤独和恐惧慢慢驱散,她默默地听着,默默哭着,泪水沾湿了衣襟。

“莫问,你比我小两岁!”

林溪的情绪绷不住了。

“没关系的!没人会介意。”

“我们在一起,公司里很多东西说不清楚!”

“公司不是有你管吗?我懂什么?一个吃软饭的!”

……

林溪抱着电话睡着了。

莫问听到对面香甜的呼吸声,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

平波遭受了701的恐惧法术,林溪身上的后遗症一直没有消退。

入睡没多久,恐怖的胖女人又在梦里烂成了一坨血肉,林溪尖叫着从噩梦中警醒,天色刚刚蒙蒙亮,她就想开车去找莫问。

可是刚打开门,走廊里黑漆漆的,她实在没有勇气去地下车库取车,只能打开所有的灯,走回坐在窗台上,熬到天光大亮行人如织。

偶尔出现的胖女人幻影让林溪吐了三四次。

打电话给莫问,他正带着kyo晨练,手机里传来女孩子的欢声笑语,有好几个晨跑的女孩子缠着他们拍合照。

林溪罕见地发了脾气,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说到后来她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或许仅仅只是情绪上发泄了一通,拿莫问当出气筒。

公司的晨会并不顺利,低气压盘旋在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有些压抑。

林溪威势重,底下人兴致不高,连一向胆大妄为的张威私底下吐槽:“老板你要注意休息,黑眼圈用紫色的眼影都盖不住了!”

“喔喔!”

办公室门口传来欢呼的声音,林溪抬头一看,在众星捧月之下,莫问走了进来。

莫问是公司的招牌,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表示欢迎,今天她情绪不佳,哼了一声,坐在办公室里不准备动弹。

莫问是眼前的团队一手打造起来的明星,团队骨干是上善若水公司市场部的职员,一年前就参与了莫氏文化的项目。

平波的英勇表现让他们与有荣焉,哪怕创业期薪水不多不多,心中的自豪感足以对那些摆弄流量明星的同行形成降维打击。更何况以莫问现在的态势,救人的影响持续发酵,商业化的前景也未必逊色。

莫问关上办公室大门,将一个大盒子放在林溪面前。

“你怎么来了,汤怎么这么油腻?”

林溪嘴上吐槽嫌弃,喝起来很开心。

呕吐之后的恶心劲没过,让她又没有吃早饭,莫问亲手弄的汤好不好喝两说,态度还是蛮可以的。

莫问笑笑不回话,将两个小巧的香炉放在办公桌上,又拿出一盒线香,抽出一根点燃,特殊的檀香味道弥漫开来。

林溪仔细看了看:“都是自家的产品,生产负责人是许也,他负责代工厂的跟进,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质量没啥问题,比我家当年的手工制品精美多了,香有点特殊,”莫问解释道:“我供在祠堂里,每天去磕头,连续磕了几天,也许有些效果,一个香炉放办公室,另一个放在卧室,也许能让你睡得安稳。小时候我鼻子难受的时候,妈妈也这么做。”

林溪将胸搁在办公桌上,单手撑着下巴,盯着莫问不说话。

“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莫问有些不自在。

林溪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就是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莫问。

老实说,有些媚。

林溪的脸蛋儿真的很顶,风流眼更是勾人。

林溪的姿势让衬衣扣子几乎就要崩裂,莫问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他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办公室外探头探脑的人,带上办公室的门落荒而逃。

过了不久,林溪嘴里传出轻轻的呼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着眼睛睡着了。

睡得很安心。

……

这几天王道士持续不断地给莫问发各种文档,在星象的基础上,额外增加了奇门遁甲和风水的资料。当然,照例是没有“密码本”的。

猴子气得不轻,他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学霸,被人钓得不上不下几乎吐血,说起王道士几乎就不留口德,开口老玻璃,闭口老疯子,连带影响了莫问的态度。

王道士来得很突然,让莫问和林溪都有些措手不及。

莫问在武馆与王道士寒暄,偷偷给林溪发消息。

在莫家祠堂里供奉过的檀香异常灵验,让林溪很想到莫家祠堂磕几个头,可她硬生生忍住了,也许还不到时候。

“莫问你真是个废物!汤不能多送几天吗?”

林溪有些恼羞成怒,“汤不好喝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份心是另一回事,这是凭实力单身懂不懂?”

他们两人一直存在某种误解,莫问以为早就出了局舍不得了断,林溪一直还当成考察中的人儿不上心。

……

当林溪赶到的时候,莫问与王道士的对话又走进了死胡同。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藏着掖着,有什么目的?你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莫问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需要尽快找出阴阳炉的秘密,最不济,他也希望找回自己神奇的嗅觉。

“法,不可轻传,”王道士老神在在,唾面自干,“哪怕原本就是你们莫家的东西!”

厚颜无耻的模样几乎让莫问一拳砸了过去。

没有了嗅觉,莫问像是智商都少了一半,处处受制于人。

“你这是灵台晦暗,阴煞入体啊!”

王道士眯着眼睛,姿态越来越高。

林溪及时赶到,她拉关系的手段不是莫问能比的,三言两语将王道士哄住,就近安排了一个豪华理疗院让王道士住了进去,并请了高等级的医护人员帮他调理身体,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和王道士相谈甚欢,之后连带也让莫问深入的探讨一些问题,偶尔也开始讲解一些《阴阳炉心法的秘辛。

林溪越听越开心,莫问越听越不对劲。

他从小学习的《阴阳炉心法,内容极为纯粹,通篇讲“阴阳”,也只讲“阴阳”。

王道士却无所不包,将传统义理的所有内容,什么卦风水、奇门遁甲所有显学杂学都讲一遍,没有一个核心。

王道士的观点让莫问大开眼界,但在理智上莫问绝对不能接受,理念上的冲突无法让他相信王道士与他同出一门。

阴阳炉理论详细的解释太过复杂,王道士对阴阳秘术的讲解如听天书,莫问反反复复折腾也没有弄懂,把王老道气得大喊“朽木不可雕也”。

莫问却觉得王道士故弄玄虚,两人多次言语交锋依然没能建立信任感。

唯一让莫问认可的是王道士对“走火入魔”的分析。

“根本不存在走火入魔!阴阳炉原本就有此番用法!”

莫问之前调用身体核心力量,实际上就是阴阳炉中的一种应急法门,调用习武之人肉体中旺盛的阳气,应对危机情况。

应急手段不能常规使用,就在于其副作用不小。

急功近利地将身体阳气纳入阴阳炉中,影响了身体的平衡,从而导致阴盛阳亏。所以这种法门只能应急,算是一种保命招数,不是常规手段。

“如果不及时调整,折损寿数就在眼前。老道的满头白发,就是滥用无度,悔不当初!”

说起莫家正统的扇舞《桃花开山斧,两个人存在更大的分歧。

桃花开山斧的口诀,并不是常见的武功打油诗,而是一套类似于楚辞的歌诀,原文里混杂着很多奇形怪状的象形文字,只知道读音而不知道具体意思,能够认出来的文字都是各种香草芝兰,连在一起诵读像是一首来自远古的歌谣。

莫问父亲曾说过,歌谣的内容很像是古时候祭祀时歌颂某位神祇的赞歌。现代的神灵传说里没有符合描述的对象,只是一代代人口口相传遗失了太多信息,到底是哪位神祇已经无法考证了。他们家传武学在表演方面独树一帜,很可能也是从远古的祭神歌舞演变而来,其历史早于城隍出现的年代。

只是经过多年演化,莫家早已跳出了祭祀鬼神的窠臼,更加注重阴阳变化的哲学思路,可王道士执意要往太岁神煞的方向上靠拢。

说道这里,莫问慢慢品出了味道。

以前吃过林溪的亏,莫问冷静之后,此时沉住气,不急着问核心问题,王道士主动找上门,意味着即将图穷匕见。

“祭拜鬼神?”

“远古时代的鬼神又是什么样的神灵?”

“正神还是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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