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谁不想跑这条线?只是这条线,前些年还好跑,富了不少人。城东廉举人的父亲,就是跑这条线发家致富,有钱供子孙读书。现在不行了,成了九死一生的黄泉路。”
顾光庸叹息道。
“九死一生的黄泉路?白石兄说来听听,到底如何凶险法?”岑国璋好奇地问道。
“吉春府以南,虔州府诸县,多山高林密,历来是不法之地,不知藏了多少的山匪盗贼。尤其这三四十年,虔州府的山匪日益猖狂,光是有字号的就是三十多处,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德熙二十年,豫章水灾,户部郎中昱明公奉旨来放粮救灾。结果在虔州府上信县,救命粮被山匪钻山风给劫了。昱明公大怒,点了吉春府六县乡兵四千余人,进虔州剿匪追粮。连战连捷,短短两个月,平了二十一处山寨,斩首山匪三千余人,把整个虔州府的山贼们杀得心惊胆战。几大贼首一商量,合力把逃跑的钻山风以及残部悉数绑了,献给昱明公,还凑了六千石粮食,说是赈济灾民,只求饶恕放过。”
“昱明公严词拒绝,势要将虔州的山匪铲除干净,还百姓安宁。可惜放粮期限到了,朝廷催他老人家回去复命,只好放过那些山匪。听说昱明公离开豫章时,虔州各处的山贼弹冠相庆逃得生天,摸着自己的脖子说,这颗头颅总算保住了。”
“这位昱明公是谁?”
岑国璋听得抓耳挠腮,天下还有这样的猛人?乡兵是什么货色,做了几个月的典史,他如何不清楚?这位昱明公,带着一群民兵,居然把彪悍凶残的山贼打得跟一群绵羊似的?而且户部郎中,一听就是文官,不是武将。
一介文官,居然带着一群乡兵,打出了比武将带着朝廷官兵还要显赫的军功,太生猛了!
“昱明公,就是现在的工部右侍郎王云王老大人。他是两浙春越人,其父崇信公是状元公,官至礼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昱明公二十岁考中探花,是天下有名的大学问家。在我们豫章,更是万家生佛。德熙二十年大水灾,要不是他主持救灾,豫章不知要死多少人。”
顾光庸满脸崇敬地介绍着。
我靠!官宦二代,自己还考中探花郎,又文武双全,不仅是天下有名的大学问家,打仗也是一把好手。难道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自己只是过来捧哏的。
宋公亮也是感叹万千地说道:“先皇德熙十年左右,诸皇子开始夺嫡。拉帮结派,明争暗斗,搞得朝堂乌烟瘴气。昱明公仗义执言,抨击几位皇子不法之事。结果惹恼了先皇,更遭到那几位皇子疯狂陷害,被定为死罪。幸亏朝中正直之臣出手相救,最后昱明公被贬到陇右沙州龙泉驿当驿丞。”
“听说昱明公离京时,国子监十七位贡生,拜他为师,甘愿跟随一起去龙泉驿。他们师生十八人,将龙泉驿修葺成陇右道最坚固的驿站,顺带手地把附近三百里的沙匪山贼收拾了一遍。还竭精殚力地开办了一所龙泉学院,收有学子数百人,其中有从天脉山南北,不远千里赶去的。后来那所学院,十年间出了三十九位举人,三位进士。教化西北,功德无量,为天下所赞!”
“后来一直到了德熙二十年,先皇立当今圣上为太子。陷害昱明公的那几位皇子,死的死,关的关。太子起头,数百官员,上千国子监学子和应试举人纷纷响应,上书为昱明公申冤。先皇这才下诏,召回昱明公,起复为户部郎中。”
听到这里,岑国璋感叹道,“伟哉昱明公!真是我等读书人的楷模。要是能成为他的学生,此生无憾啊!”
宋公亮和顾光庸都笑了,“想成为昱明公的学生弟子,是天下无数士子的梦想!”
岑国璋也笑了。自己只是一介秀才,想拜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宗师为师,确实难度极高。
三人笑过之后,顾光庸继续说道:“两位大人,草民此前说逆章江南下越秀是黄泉路,除了虔州府的山贼这些群狼之外,越秀城里的那些坐商就是一群坐地虎。他们都是越秀本地人,根基牢固,关系错综复杂,上百年经营下来,牢牢地把持着与南洋、西洋商贾的交易。他们聚居在越秀城西关一带,号称西关行会。”
“西关行会有商队,来往荆楚、豫章、江汉等地,采办丝绸、茶叶、瓷器等货源,贩卖香料、海货、西洋物。对于其它商贾运到越秀的货品,则是拼命地压价。两位大人,大家千辛万苦,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把货运到越秀,只获得微薄利润,谁受得了?还不如在家里把货品卖给西关行会。”
说到这里,顾光庸压低声音说道,“甚至有传言说,豫章虔州府、岭南南雄和曲江府以及荆楚桂阳府的山贼,多是西关行会暗地里扶植的。”
岑国璋和宋公亮默然无语,这种事情,垄断利益集团确实干得出来。
“两位大人,草民十二岁就跟着叔爷出去做生意。大江南北十几省不说了,西川、青唐去过,陇右、西域走过,连东洋和南洋也泛舟到过。见得多,也想得多。前朝初建时国势昌盛,扩疆万里,兵峰直至黑衣大食,收服安息国为藩属国。偏偏到了末期,鲜卑山一支末邪人窃据东北漠南,侵袭辽东宣大。短短不过二十年,就把前朝国库耗干,只能横征暴敛,最后朝灭失鼎。”
“再看我朝,从驱灭末邪人、定鼎天下开始,平定青唐、大小横山、金川山等叛乱,逐鹿漠北,靖绥东倭,镇抚高丽,援征安息,收复硫求东番两岛,与佛郎机争夺吕宋,宣威南洋。一百多年来,无一年有息兵。按理说如此穷兵黩武,早就如前朝那般不堪,却偏偏越打越盛?”
岑国璋眼睛微眯,他知道,这应该是顾光庸在向自己展示才干,以作投附之资。
他了解过,顾光庸确实是经商的天才,只是这些年来,生意做得不温不火,因为没有人支持他。而今这世道,赚钱的生意,都被高门大户们把持着,没有一点背景,你在富口县立足都难。
“白石兄,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岑国璋笑眯眯地问道。
他找到顾光庸,当然是想看看这位的成色,如果确实是人才,就看一看有没有机会招揽到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