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不声不响地在这条路上走了三回,突然抬头看看天,问道:“那天天气如何?阳光明媚还是有风雨?”
王案首和刘典史对视一眼,都答不上。
刘典史迟疑地问道:“岑大人,这重要吗?”
“非常重要!黎安氏目前有一种可能。她因为某件突发事,临时离开这条路,拐到某一个地方去了,然后在那里遇到一些事情或人,就此失踪了。”
王案首和刘典史一听,对啊,既然没有人在这几条街上绑了她,那么真的有可能是这个结果。
“大人,黎安氏为什么拐到别处去?她当天火急火燎地去舅舅家,应该不会在路上临时拐了方向。”
“如果没有人事,就要看天时了!”岑国璋指指天问道。
王案首和刘典史这才恍然大悟。
一群人钻了十几天的牛角尖,一直认为黎安氏可能是被人陷害或者拐卖。却没有想到,人家有脚,遇到急事时,稍微拐个路,在他们没有预想到的地方可能遇到其它事情。
刘典史就跟见到大灰狼的兔子,一蹦就去了十几步,一边跑一边说道:“我去问问县衙的郑老夫子,他每天都记日记,事无巨细,都会记下。”
看着他的背影,岑国璋摇摇头道:“每天记日记,还事无巨细都记下?现在还有这种人吗?”
王案首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正经人谁记日记?”
岑国璋转过头来答道,“我师兄,你的顶头上司杨大人就记日记。”
王案首脸都白了,吓得浑身颤抖,一脸乞求,只求岑国璋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岑国璋嘻嘻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不用担心,老师说他不是正经人,我也这么认为。所以说,你没说错。”
王案首都要哭出声来,老爷,你放过我吧。
昱明公是杨大人的老师,就算骂他是驴蛋,他也不敢吭声。你跟杨大人师兄弟,说句不是正经人,他只会哈哈一笑。我说了,就是对上司不敬,要穿小鞋的。
过了一会,刘典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撞到岑国璋身上,幸好被常无相伸手拦住了他。
“岑大人,郑老夫子记载,那天申时三刻左右,突然下了一场急雨,先小后大,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然后雨过天晴,当天再无雨。”
“申时三刻?我们再从同安里黎家出发走一遍,记住,尽可能按黎安氏的脚力来。算了,刘典史,你去黎家,把黎安氏的陪嫁老妈子请出来,让她按照黎安氏的走路速度,在前面走一遍。“
一行人跟着老妈子走着,一刻钟时间,差不多走到蓬秀街与德贵街交接的地方。
“黎安氏走到这里,就下起了急雨。”刘典史眼睛发光
“李妈,你家夫人那天出门时带雨具了吗?”王案首捻着他的几根老鼠胡须想了想,转头问道。
“没带。”老妈子答道。
“黎安氏没带雨具,那她应该在街边的店铺去避一避雨。可是我们调查过,蓬秀街和德贵街两边店铺的伙计没记得见过她,甚至连那天是不是下雨都不大记得。”
王案首疑惑地问道。
“这两条街的伙计跟庆春街的伙计不同,他们不认识黎安氏,一天迎来送往接待那么多客人,里面有不少妇人,那会记得住那天有没有见过黎安氏。而且出于自保,他们就算脑子里有点印象,也会推说没见过。”
“为什么?”刘典史好奇地问道。
“怕被牵连。”王案首替岑国璋答道。
“没错,怕被牵连。此外,黎安氏跟这些店铺不熟,当时应该有很多人跑到两边去避雨,她身为读过几天书的妇道人家,肯定不愿意去跟陌生人挤在一起。”
王案首和刘典史拼命地点头。
岑国璋在蓬秀街与德贵街交接的地方转了两圈,指着旁边的一条巷子问道,“这里通向哪里?”
“水月庵。”一个熟悉这一带的衙役连忙答道。
“尼姑庙?!”岑国璋眼睛一亮。
传说中各种是非的高发地啊,黎安氏的下落十有八九要落在这里。
“走,去看看。”
沿着巷子走了不过三四十步,拐了弯,就看到一间小小的寺庙,紧闭的大门上有块匾额,“水月庵”。这里绿树成荫,竹林聚翠,小寺庙就隐藏在这翠绿之中。
这个色非常正,看上去对路了啊。
“敲门问问。”
刘典史闻声上前去敲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现出一个小尼姑,不过十四五岁,眉清目秀,只是柔弱干瘦,一件僧袍显得格外得宽大。
刘典史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小尼姑连忙说:“诸位大人稍候,我这就请去住持来。”
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诸位大人,小庙是长林侯的家庙,还请不要随意喧哗。”
岑国璋、王案首和刘典史对视一眼,看来极有可能找对地方了。
刘典史恼火地说道:“才隔着不过几十步,我在外面街面上来回几十次,怎么就没有想着进来看看。”
“老刘,这三条街上有三四十条巷子,四通八达,连着上百条巷子,就跟蜘蛛网一样,你怎么查得到这里?幸好岑大人神目如炬,一眼就看出玄机。”
王案首叹息道。
人与人就是不同,人家岑大人只是在街面上走了几回,就发现了玄机。唯独自己跟刘典史一伙人,不知走了多少次,都是睁眼瞎。
不一会,住持来了。她三十多岁,长得有七八分姿色,岁月在她身上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一件僧袍穿在她身上,依然挡不住诱人的风采。
“贫尼秀丰,见过几位大人。”
刘典史懒得多言,拿出黎安氏的画像,抖展开来,问道:“师太可曾见过这妇人?”
秀丰抬头看了一眼,眼角猛地往下一搭拉,目光飞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消失在平静冷淡中。
“回大人的话,贫尼没有见过此女。”
刘典史的失望,都要从他那张黄脸上滴落下来。王案首眼珠子一转,转头看向岑国璋。
“师太,方便进去搜一搜吗?”岑国璋问道。
“小庙是长林侯的家庙,只要主家准允,自无不可。”秀丰说话丝毫不带人间烟火。
王案首和刘典史为难了,这明显是在拒绝。你只要不把长林侯府放在眼里,只管进庙里搜查好了。
两人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岑国璋。
岑国璋呵呵一笑,“顺天府、国史馆、都察院肯定会给长林侯府一个交待的。”
刘典史和王案首眼睛一亮,对啊,这件案子关系到顺天府、国史馆和都察院,这三处衙门随便来一个,都能给长林侯一个交待,何况还是三家。
再说了,长林侯府可怕,顺天府的板子,国史馆和都察院的弹劾就不可怕了?
刘典史顿时腰杆直了,他对着身后的衙役说道:“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你们几个把眼睛放亮点,爪子放干净点。谁要是惊扰了师傅静修,或者眯下点什么东西,老子一绳子把他给捆了,送到长林侯府听候处置。”
说完,刘典史对秀丰作揖道:“师太,多有得罪!事毕后,宛平县、顺天府自会给侯府一个交待。”
秀丰师太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岑国璋,无声地往旁边一站,让出路来。
看到恐吓不起作用,秀丰师太也就放弃了。
长林侯不是昌国公、兰阳伯这种炙手可热的勋贵,而且水月庵也只是侯府家庙的其中一座。
看着刘典史带着衙役进去了,王案首担忧地看着岑国璋。
秀丰敢放人进去搜查,说明黎安氏很有可能不在里面。到时候什么都搜不出来,那可怎么办?你拍拍屁股走了,顶雷的还是我们。
岑国璋看出王案首的心思,笑了笑,没有做声,招呼常无相一起进了水月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