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虽然不知白筱筱识海中的情况,但其余的事都看在眼里,她见识又不凡,早将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眼前这位白师姐,空有个得了几百年日月精华的真身,却连化形都马马虎虎,更不知如何使用妖力,直到被剑气侵袭失了神智,才凭借本能唤起翠竹与剑气相斗。
但绝鸣剑又岂是凡品!当年在陈青城手中不知斩了多少千年妖魔,这区区数百年的小竹妖,哪里抗得锋锐?
白筱筱境界低微,又不通修行之道,真身本相被斩,按理说神识便存留不住,有性命之虞。
幸好陈青城的真识及时止住剑气,又护住她神识不散,命白烟请了掌门青萍真人来相助。
天问剑宗收入门的弟子,虽以人类为主,但其实并不禁妖精鬼怪。青萍真人的导师帝阳子,当年先后收了数位得道妖精为徒,后来皆飞升成仙。是以这一脉也最为精通妖仙修行。
“这么算起来,白师姐的性命,是掌门和陈院长联手救下的呢!”白烟最后笑道。
她见白筱筱脸色不好,只道大难不死,心有余悸,便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松。然而白筱筱却愈加绷紧了嘴唇,随即用力挥了下拳头。
“罢了!是我的错,我去认!”她匆匆地说完,拔脚就走。
“哎,师姐!”白烟不知所以,刚要跟上,又看了看旁边耽耽盯着自己的饕餮,禁不住打了个颤,“猫——”
……
白筱筱抱着猫一直跑到飞星洞前,才止了脚步。
她倒不怕认错,只是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又会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比如说,白烟。比如说,陈青城……
她住在陈青城的峰上,说好了要照顾他的,却私自跑去禁地惹了番祸出来,甚至还惊动了掌门。
这才是她入门的第二天吧!
也真是太高调了一点。
放下饕餮,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筱筱硬着手臂推开了飞星洞的大门。走上堂没几步,便停在下首,向座上两人行了弟子礼。
“我……是我不守门规,擅闯禁地,惹祸生事,”她垂下目光,压着嗓音说道,“请掌门和陈院长责罚。”
声音不大,却在空荡荡的堂上带出些回音,半晌都没人应答。
白筱筱忍不住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青萍真人那似笑非笑的促狭神情。
“怎么搞的?”他一半是对白筱筱,另一半倒是对身旁的陈青城说,“是不是谁一住到你这里,都变得这么一本正经的?什么门规,那种东西真有人要守吗?”
这话说得,不止白筱筱,连随后走进来的白烟都吓了一跳。
你一个掌门你带头叫人不守门规,这样真的好吗?
陈青城没有开口,目光却明显向着白烟一瞥,似乎在示意什么。
这个回答连白筱筱都看懂了。
“碧游。”
青萍真人顿时咳嗽一声,正了正神色:“呃,她……她是有她的立场……该罚的自然要罚,但也不用那么严格,是吧?像这小女娃的事——”
“是我之过,该当领罚。”
陈青城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只是短短的八个字,却让白筱筱蓦然一惊。
明明是她惊动了剑气,引起湖水狂啸,还把守剑的陈青城的真识也招了出来。
最后她差点丢了性命,又要青萍真人和陈青城联手施救。
她自己都觉得像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脑残玛丽苏。
陈青城你好好的一个冰山大佬装什么霸道总裁,替她把责任揽上身?
白筱筱登时气得有点上头,说话再次不管不顾:“本来是我的错,我又不是荀师兄,何劳陈院长这般颠倒黑白,帮我挡罪?”
“咦?这又关荀溪什么事?”青萍真人眨了眨眼,一脸好奇。
白烟只得上前,把荀溪受罚禁闭之事禀告了。临退下时,却悄悄拉了下白筱筱的衣袖。
白筱筱脾气犯上来,虽然垂下眼帘,不再开口,却重重地喘了口气。
青萍真人不禁哈哈笑了。
“这小女娃性子急,倒和碧游有几分相似。不过流音谷也不算什么禁地,去了就去了,要不是封印松动,剑气染了湖水,原本什么事也没有,所以确实错不在你……至于陈师兄,哈哈,就算、就算将功折罪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就到此为止,真惹到了碧游,咱们几个,都——”
堂堂天问剑宗掌门,提起属下院长、自家师妹,居然也不由得露出些惊惧的神情。
在青萍真人亲自和稀泥之下,流音谷迷离湖的一场风波就此揭过不提。白烟看白筱筱还僵硬地戳在那里,忙过去拉了她出门。
白筱筱兀自脸色阴沉,瞥了一眼白烟,便气哼哼道:“我如今也算知道了,为什么碧游院长一提起他,就恨得牙痒痒!”
“他?”白烟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下头去,细声劝道,“陈院长就是那样人,该他担的他责无旁贷,不该他担的他也要替你分一半。他比我们众人加在一起都强,靠他一靠,多偏劳他一些,大家也都不觉得丢人。”
“寻常之事靠也就靠了,论是非对错,也能都推给他?”白筱筱气仍不消,狠狠瞪了一眼飞星洞的大门,“何况他现在……还担什么!就这么不把人看在眼里!”
“咳咳!”白烟捂着嘴,不知是忍笑还是咳嗽,过了一阵才道,“算啦,白师姐也别生气,这事息事宁人是最好。倒是你毁了本相真身,如今可有什么不适么?”
说着也不等白筱筱回答,硬拖着她回了厢房。
白筱筱被这么一提,脑中那种空虚的眩晕感又来了,勉强和白烟说了两句话,终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去。
……
次日一早,依旧被白烟叫起来,收拾好东西,去听徐嬴教授的门规山史课。
这一门课也是入门弟子首修的功课,不过介绍本门及修仙道上诸多规则法度,对于这些十几岁的少年是新鲜事,在稍有资历的修家便已司空见惯。
掌门青萍真人虽然偶尔会去旁听授课,但那日前来,多半还是为了看一看白筱筱,是以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门课差不多授完。这日讲到神州大陆三方五国,分属五大天宗管辖,只提了个开头,便差不多到了下课时分。
徐嬴教授便道:“原本还有一堂课才算收尾,但明日有门宗典礼,所有弟子均放假一天,这课也就不补了——”一边说,一边抬手作势,压下小弟子们几欲出口的欢呼声,却目光闪动着笑道,“课后你们都去书楼,将五大天宗的资料好好查个清楚,也算这课没有白上。”
“徐教授!”一连上了半个月的课,小弟子们早和徐嬴混得熟了,便有人大声问道,“明日是什么典礼啊?”
“你们都不知道?”徐嬴故意问了一句,“一甲子前,神州有天裂之灾,五大天宗联手布下补天阵法,本门执剑院长、北辰真人陈青城以一己之力消弭天灾。虽然陈院长修为有损,但诸天宗感念他补天之德,仍推他为修仙道第一人。明日的典礼,就是各门宗前来朝贺的。”
这事连白筱筱也是第一次听说,正想着怪不得这几天青萍真人直往飞星洞跑,又听旁边有弟子问道:“陈院长……是谁啊?”
果然是光阴日久,岁月无情,当日威名赫赫的修仙道第一人,如今也成了陌生的名字。
徐嬴教授挑起眉梢,嘴唇动了动,但话出口时似乎已经变了个样子:“本门师长,我前几日都曾讲过,一看你们就没好好听课!”
“冤枉啊徐教授!你真的没讲!”
“都安静些!”徐嬴一声喝,止住小弟子们乱哄哄的叫屈,又平静道,“那便再加一项功课:去书楼时,查清楚一甲子前‘天裂之灾’的材料,每人写一篇论文,放假后交上来。”
“啊?还留功课?”
“那还放什么假!光写论文都来不及!”
“徐教授你最好了,能不能不写啊?”
听着众人乱七八糟的告饶抱怨,徐嬴不动声色:“写满四页笺纸,不然我不收。”
“四页啊!”座下小弟子们轰的一声炸了,说话都带了哭腔,“少一点吧?”
“那就八页。”……
世界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