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五大天宗联手布设补天阵法,消弭天灾的事,人们就算没有亲眼见到,也都有所耳闻。
这也正是人世间信任和崇敬修仙道的原因。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当年驱动补天阵法的,就是天问剑宗的北辰真人。
看着镜天法术中映出的断臂染血的陈青城的身影,人们都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已经为神州天下付出了那么多,可有人还是不想放过他!
而且北辰真人的弟子,肯定也和他一样,是个正真侠义的人,怎么会做出危害同门的事?
那个死掉的弟子多半就是意外,再不然,真像青萍真人说的那样,是他咎由自取!……
同一时间,普天下的人倒有大部分开始转着这些念头。
苏挚则趁着对方哑口无言的时候,盯住了那个一直咬着陈青城不放的中年人。
他看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人一直在庞氏族人当中出言挑唆,激化双方的矛盾。
而最一开始,放出镜天法术的,也正是这个人。
他早就晓得这个人是事件的关键,因而在等待着此人自行跳出。而现在,正是时候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挚的语气平淡,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用意,“是庞家哪一房哪一辈的?凭什么来做主管事?”
王乐方才骂过庞家的人胡乱出头,硬按着只让那两个寄子说话,现下苏挚不费吹灰之力,也照方抓药,继续挤兑着这个中年人。
“若是你能代表庞氏一族,那今日陈院长这一条手臂,少不得要记在你们庞家的头上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庞家众人纷纷喧哗起来。
“仙长,仙长,有话好说啊!”
“仙长有所不知,这人和我们庞家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做的事不能算在我们头上啊!”
“我呸!姓曹的,你乱说话不要紧,可别把我们一族人都牵扯进去!”
“曹明德,你这饿不死的野杂种!你敢对天问山和北辰真人不敬,我们庞家与你势不两立!”……
没有片刻工夫,那中年人曹明德就被人推到近前来,跟着一帮人离得他远远的,一边叫骂,一边冲着天问山诸人赔礼,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曹明德一张斯文的脸涨得通红,其间也不知叫喊了几句什么,却被众人的声音湮没不见。好容易等骂声小了些,便挣扎着大声道:“你们这群蠢货!当初是谁说的,庞氏一族与汶南王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一定要上天问山来讨个公道!现在又来撇清,难道逼迫北辰真人的没有你们一份!”
苏挚目光一跳,追问道:“你是汶南王府的人?”
这便坐实了他之前的猜测。汶南王毕竟是周国宗亲,周国供奉天问剑宗,身为亲王的总不能当面拆台。但丧子之痛,又不能善罢干休,于是就派心腹之人到庞家游说,鼓动他们上山闹事。
手段并不算多高明,但因为一镜悬于天穹,又占了苦主的身份,倒是让天问剑宗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若不是陈青城一剑决绝,硬是以自伤震慑对方心神,给天问山争来了个说话的机会,恐怕机敏如苏挚,也不得不和庞家闹事的众人继续扯皮下去。
天问剑宗之前有多憋闷,如今就有多愤怒。
那曹明德看着面如冰霜的苏挚,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只得含混道:“我……王爷痛失爱子,却囿于身份,无法来问个究竟。我也是替王爷着急,这才找庞家的人来问一问……谁晓得他们是来闹事的!这与我家王爷并无干系,还请苏院长明察!”
苏挚冷笑道:“原来不是你给他们出的主意!”
曹明德正连连摇头,冷不防庞氏众人七嘴八舌地叫道:“就是他!是他撺掇我们来的!”
“对!他还说他家世子死得不明不白的,定是门宗之中有人心怀嫉妒,陷害同门!他定要替王爷查个清楚!”
“他就是这么说的,我也听见了!”
“我们都听说三叔是遇妖而死,和天问剑宗有什么关系!我们哪敢找天宗的晦气!”……
苏挚听着众人指证,点了点头,又望向曹明德:“汶南王对世子梅轻雪之死有所怀疑?”
曹明德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正是!我也想替王爷请天宗给个交代!”
一声冷笑从旁边发出,掌门青萍真人已走上前来,斜睨着他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交代?莫非意外身亡不算交代,只有被人陷害枉死,这才算是交代?”
“我来给你交代。”
众人一愣,随即听出那声音不是陈青城说话,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不论是庞氏族人和曹明德,还是天问山诸人,谁都不想再看到方才那血色淋漓的一幕了。
循声望去时,只见山门内一个纤秀的身影由远及近,走过众位教授身侧,一直到四位院长面前停步,一一行了弟子礼。
此时镜中也清晰映出她的容貌,见是个十七岁上下的少女,生得清秀俊俏,一头乌黑长发散落,目光盈盈如水,却带着些凄切的忧伤。
她一袭白衣,并没穿剑宗道袍,却转身对着穹顶镜天道:“我是天问剑宗外门弟子,白筱筱,也是北辰真人门下。之前有人指庞非与梅轻雪之死,均与本门一名弟子相关,说的便是我了。”
天下观镜之人,又是不约而同的一阵哄然感叹。
原来真有这么个小弟子!
她现在出来,难道果然和那两名弟子之死有关,所以心中愧疚,想要说明真相?
连陈青城看向白筱筱的目光中也透出些意外。但白筱筱并没再看他,而是转向了苏挚。
“苏院长,我记得本门如有要事,要询问门人弟子,为求证言真实,会用摄神之法,是么?”
苏挚挑起眉梢,若有所悟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点头道:“是有这门法术。但你的身体是否受得住?”
白筱筱轻轻一笑,摇头道:“既然这件事已经为天下所共知,有人怀疑门宗包庇于我,草菅人命,我怎么能不还天下一个真相!”
说着她仍然转向镜天,笑容收敛,目光生寒,一字字清晰地道:“我若有罪,自有一身当之,决不推诿。而天问剑宗的威名,我老师北辰真人的清誉,又岂能容人随口败坏!”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字字有力,如投金石,敲入所有人的耳鼓。
赤霄观中的许沁仰头凝望苍穹,半晌方叹了口气,自语道:“小师妹这个性子,还真是跟陈院长一个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