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真人闻言笑了笑，但这一次，笑容中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意味。

他转头望向沉默的陈青城，见后者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道：“本来这件事，该由你老师来解释最为合适……”

“灵气枯竭？”他话还没说完，白筱筱已经惊讶地打断了他。

众人都是一怔，这才想到应该是她识海中的陈青城给了她回答。

这个被称为“神州”的世界，蕴含着浓厚的天地灵气，可以说，修仙道是注定会出现的。

有了能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的修仙道，这个世界的人类也就掌握了更多可以利用自然的手段，生存得越来越舒适。

这和白筱筱以前生活的那个发展科技的世界不同，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于是也可以想见，如果在那个世界里将科技完全抽离，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算不马上毁灭，也要经历一段漫长的混乱的时期吧。

而这，正是目前神州修仙道最为忧虑的事。

早在一千多年前，各大天宗的祖师便已预测到了这一危机。

只是当时的征兆并不明显，而且按照推算，真正的危机也要发生在千余年后。到那时修仙道和神州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时难以逆料。

是以五大天宗的祖师会盟商议后决定，联手设下一个阵法，当神州世界的灵气真正开始外泄之前，就启动阵法，填补漏洞，延缓灵气枯竭的时间。

至于之后的事，就只能留给下一代去想解决之道了。

后来的几百年间，天宗祖师先后修行圆满，羽化飞升，无法再顾及世间之事。但其时补天阵法已开始成型，所缺者只有将来可以驱动阵法之人。

毫无疑问，第一人选便是当时还没有“修仙道第一人”之称，但俨然已在各大天宗中修为境界都首屈一指的陈青城。

陈青城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筱筱不由得目光一闪，望向了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陈青城。

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白发那么刺目，刺得人眼底心头都在发疼。

“老师……是因为这个，才改练了断极玄功？”

她声音发颤，但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早在几个月前，她作为外门弟子修习各门课程，不时到书楼看书的时候，就已经从记载山史的书中看到，“执剑院长”这个职位，正是在千年之前设置的。而陈青城，也是天问剑宗第一任，和唯一的一任执剑院长。

但这个职位究竟是做什么的，山史中语焉不详。如果真像白烟当初说的那样，是天问山武力修为的象征，那便不会如此讳莫如深。

而且陈青城早就是山上修为最高的一人，何至于为了争这个职位，抢先去练那种禁忌的功法，伤人伤己。

而且，碧游元君对他的态度，也根本不像一个失败者的恨意。就算说是师妹对于师兄掺杂着崇拜的嫉妒，也很难说得通。

因为碧游元君其实是在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进境再快一些，以至于让师兄抢去了这个象征着牺牲的位置。

而陈青城，既然自知将来注定会牺牲性命，那么羽化升仙对于他就没有任何意义。

反倒是断极玄功这种速成的功法最为适合。

他向来算得清所有事，唯独不考虑他自己。

面对白筱筱的发问，陈青城的眼中难得带了些温度，沉吟一阵，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嗯。”

这就是他全部的回答。

“但以陈师兄归来之后所言，神州灵气枯竭的危机，还远远没有解决。”

最后还是青萍真人打破尴尬的沉默，开口道。

白筱筱这时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人知道陈青城在阵法中经历了什么……除非他自己说出来。

而当初在树林中和他相遇，他伤得动弹不得，却还急着归宗，离去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跟她打一声招呼，显然就是为了这个。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要尽快跟掌门和其他院长说明。

“神州的天地灵气，若非要说有个形状，那便如天穹一般，倒覆于地，形成天圆地方的格局。”青萍真人继续道。这些事，几位院长自然都清楚，也只有白筱筱需要一个解释，“但千二百年前，祖师们便已预知神州灵气将会消散，将其视为‘天裂’也不为过。”

简单地说，就是如天穹般覆盖着大地的灵气有了薄弱之处，一点点消散之后，就形成了“裂缝”，而这“裂缝”又会加速灵气的消散。

补天阵法所针对的，其实就是灵气的薄弱位置，让其能暂缓消散，为修仙道争取应对的时间。

“但是以我亲身所见，‘天裂’实际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陈青城终于开口，接上了青萍真人的话，“就算这一次补天成功，恐怕也撑不了几百年了。”

几百年，还是几十年，谁都无法逆料。

而下一次天裂之时，怕是修仙道也都无能为力了。

而陈青城如今的伤势，要谈到恢复如初都很难，遑论再进行一次补天行动。

“这就是我们叫你前来的目的。”青萍真人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再次默然的陈青城，才对白筱筱道，“陈师兄需要一个传人，而且必须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和他相仿的境界修为。”

“我明白了！”白筱筱几乎没有思索，便已领悟了掌门的意图，“我愿意修习断极玄功，替代老师承担这个责任！”

“你住口！”

然而就在同时，陈青城也简短地喝了一声。

这还是白筱筱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激动的神色，甚至目光都带了微微的怒意。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碧游元君也走过来，冲她瞪了一眼。

“小孩子家家的，还轮不到你去送死！”

在自家道侣面前，青萍真人总是显得分外放松一些，因而不顾她的嗔怒，嘻嘻一笑。

“行啦，你们也别怪小竹子！她要不是这种性情，我们怎会认定了她堪与大事，是吧？”

拿他一向没有办法的碧游元君也只得忿忿地哼了一声。

苏挚连忙上来打着圆场，呵呵一笑：“你才什么修为境界，要等你练到断极玄功，神州天下怕是都没了！只是你晓不晓得，本来我们给北辰选定的传人是你师兄，荀溪？”

“可、可是……”白筱筱一怔，话却只说了半句。

可是荀溪至今没有突破腾云境，成为真传弟子。还有两年，他就不得不下山了。

照苏院长这么说，也就难怪他一直不愿下山，哪怕等待着他的是大周国内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所有人景仰的国师之位。

他和自己一样，都认定了陈青城这位老师，一心一意地想为他分忧，替他担起一部分责任。

能成为执剑院长的候选人，将来像老师那样，以性命补苍天，换取神州天下的安定太平，不但是白筱筱，也是荀溪毕生的志向。

“荀溪的志向，我们都很欣赏，”苏挚继续道，“不过国师之位也不像他想的那般无关紧要。你可还记得你初入门时，被评了甲上的那篇论文？”

白筱筱目光一闪：“就是那篇写天裂之灾，我……我说天宗和朝廷都应该事先有所准备，才能安定民心的？”

“不错。”苏挚点点头，“但你却不知道，如今的国师，当年天裂之时，便已如你所说一般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