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一章 冲突(1 / 1)普祥真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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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宁立言的酒已经彻底醒了,早早的李俊清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名义上是询问宁立言是否需要局里提供支持,实际上就是催促他快些干活。

这倒也怪不得李俊清胆实在是东洋人素来强横,这次又是他们的人失踪。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定会有场塌天大祸,李俊清乃至天津市府都承担不起。

敷衍了局长几句,宁立言吩咐着早早赶过来送早点的老谢道:“一会替我跑趟腿,把消息送下去,我两师父、巴大把还有刘光海那,挨个送信。告诉他们谁能访着蛛丝马迹,便有两千块现大洋的酬劳,现钱交易童叟无欺。”

之所以敢在日本人面前大包大揽定下七天期限,底气便在于此。天津城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可能瞒得过巡捕,但绝对瞒不过混混。

作为天津地下社会的统治者,销赃的鬼市以及城里的大小销金窟,全都有混混出没。只要有人销赃或者是花费赃款,宁立言这里便能得到消息。

做了天津华界地下社会的头目,对于探长工作的一大帮助,便是打听消息访拿疑犯格外方便。只要他想找,基本没几个找不到的人。

比起袁彰武、刘光海等人,宁立言最大的短板是手下没徒弟,最大的优势则是手里有钱。他把钱财当作弹药来用,并不吝惜数目。

两千块现大洋的赏格,在混混圈子里,绝对算得上天价。相信这个消息送到之后,天津城里大小混混都会放下手头的活计,专心去找那个失踪的日本参谋以及与这有关的蛛丝马迹。

“东家放心,这点事交我没问题。”老谢大包大揽地说着,随后又问道:“可是我送信去,东家您怎么出门啊?您现在的身份,要是自己开车可是太丢人了。”

“眼下家里没人手,就只能辛苦你多跑腿了。那些混混待的地方,总不能让梦寒露面。我这边好办,随便叫辆洋车就是。好在毕家住得不远,用不了多少时间。”

“东家,我这多句嘴啊。您光盯着毕家了,这倒是没毛病,毕竟堂会是他们家办的。可是您想想,毕家跑得了么?他家大业大,您什么时候去,他什么时候都得伺候着。倒是宋小姐师妹那边,可得多留神。他们是跑江湖的,到处跑码头,一不留神,他们就许溜了。”

“溜了?老谢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戏班子和这事有关?”宁立言想了想,又摇头道:

“不应该。宋丽珠不是个为非作歹的强盗,如果这个戏班真有问题,从她身上能够看出来。可是我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必是你想差了。”

“东家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宋小姐,是她那师妹,白牡丹云丽英。您老想想,她那嗓子怎么塌钟的那么是时候呢?这边一有小日本听戏,她那就唱不了,这事巧的有点邪乎。”

案子的情况并没有瞒老谢,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不值得背人,是以对整个过程他都一清二楚。宁立言经他提醒眉头微微一皱,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她病的时间,确实有点巧合。可她要是和这件事有牵扯,就不应该把宋丽珠拉进来,宋丽珠如今跟了我大哥吃喝不愁,就算这个戏班子真是个贼窟,她也不可能再去重操旧业。”

“东家说得对。不过我倒是想起前清时候天津卫的一桩案子,当时是几个南方来的贼寇,找了个女贼在前面引人,把男人骗到小旅馆里,几个男的便冲进去谋财害命。时间一长,杀的人太多,女贼有点含糊,便想要退出。可是这些亡命之徒,哪里容你来去自如。她就故意给自己脸上弄了点伤,破了相就没法引人,盗贼们只好另外找替手。也是因为这事,他们才犯的案。云丽英现在大小也是个角,她要是不想干这事,让宋小姐替她一场,也不算毛病。如果东洋人不是那么好色不要脸,或许这事就不会发生。”

宁立言看看老谢,不住点头问道:“老谢,真没想到,你连破案都懂。这个思路很对,倒是给我提了醒。若是贼寇就在戏班子里,让他们跑了可不大好。”

“看您说得,没两下子敢给东家当司机么?”老谢得意洋洋的一拍胸口:“也不扫听扫听,咱家老上辈是干嘛的。咱爹,咱爷爷,都是天津县的快手,当初听老辈讲那些老年间的案子,我是当评书听,全都记到脑子里。原本是预备着跟人吹牛时候用的,没想到给东家帮忙了。再多说一句,毕家家大业大,小日本倒不至于怎么为难,这帮唱戏的都是苦出身,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不管是不是他们的事,也少不了遭活罪。”

宋丽珠的戏班班主半世辛劳,也没给自己挣出个立足之地。戏班子原本四海为家,近年来就只在天津及周边演出,到哪都是住在剧场里。

眼下整个戏班的人都住在三不管的“小舞台”。那是家小戏园子,晚上开锣,半夜结束之后,便是戏班众人的旅馆。

“小舞台”位置在石榴胡同附近,宁立言的汽车刚一开到附近,就发现情况不对。十几个身穿黄色制服,头带硬檐帽,上面套着白色帽套的白帽巡捕拉了警戒线不许人接近。

这些日租界的华人巡捕平日和华界同行一样,拿棒子值勤,现在却都背着步枪。

在距离封锁线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卡车。这是宪兵队爱用的玩意,好在没看见穿军装的日本宪兵。

看来眼下日本人多少还是有忌讳,行事上还不敢太放肆,只派了巡捕过来,不是宪兵到华界抓人。

老谢嘀咕道:“这帮玩意怎么跑三不管来了?这不是他们辖区啊,到处伸手,也不怕让人把爪子给剁了。东家你看,这帮不是人的玩意,上这抓人来了。”

视线透过车窗,便能看到连男带女足有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推出来。巡捕在他们身后,连打带踹,把人向卡车上赶。

巡捕中带队的是个三十四、五的男子,中等身材黑面皮,身上的制服和其他巡捕相似,只是在左臂位置多了五道金线。

宁立言认识这个人,这是日本警察署的警务巡捕长梁奇。白帽衙门的华探的第二把交椅,地位仅次于同样为五道金线的刘寿延。在日本的警政系统里,和日籍的巡查平级,享受“判任”待遇。

宁立言推门下车,几个执行封锁的白帽巡捕刚想阻拦,宁立言已经抢先开口:“我是宁立言,大阪码头我包的。跟你们头说几句话,弟兄们给个人情。”

听到他自报家门,这几个巡捕连忙左右一分让开道路。宁立言大步流星朝梁奇走过去,高声道:

“梁二爷!这么早就带了弟兄们出警啊,真辛苦。吃早点了么?要是没吃,一会我请客,这附近有个买烧饼羊汤的味不错,一碗羊汤配两个芝麻烧饼,便是神仙过的日子。”

老谢这时已经把汽车前提,这辆别克汽车恰好挡在这些被抓的人和卡车之间,形成了天然的障碍。梁奇见拦路的是宁立言,也一愣。随后连忙陪笑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宁三少爷。您这起的也是够早的。好意我心领了,替弟兄们谢三少的赏,可是差事在身上,就不扰您了。改日我请三少吃大碗,您老受累让让道,我先把人提走。日本人交代的差事,押车的还有两个太君呢。这帮人听不懂中国话,不知道咱这的规矩,要是等急了可不好办。”

说话当口,梁奇指了指卡车驾驶位置,发现两个穿军装的日本大兵正往这边看。不用看制服就知道,干这苦差事的,一准是高丽兵。这帮亡国之奴在日军里也是倒霉蛋,这路没油水还要费力气的活,都是他们的。

宁立言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四周,又朝梁奇一笑:

“我昨天喝多了,脑子可能不好使。要是说错了,您可别恼。我怎么记得这是南市呢?难道我看错了?南市是我们华界啊,嘛时候轮到日本巡捕上我们华界抓人了?要不然就是梁二爷调职了?现在跟我都是华界巡捕?这是嘛时候事,我可没听说。您现在归哪个分局?这帮弟兄,又是谁手下的?”

梁奇道:

“三少,您别为难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日本太君的一个参谋找不着了,他们急得要上房,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嘎。让我带吉庆班回去审问,我能怎么着?还不就是听令行事。这帮人昨晚上没回来,我在这溜溜蹲了一宿,好悬没让蚊子把我吃了,刚把他们按住。您说我图什么?这不是没辙么?日本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顶不讲理的一帮玩意。您跟他们说辖区管界,他们压根也不管那套,就是让带人。您受累让让,有什么要问的,您直接找日本领事,别为难我这干活的。”

“慢着!”宁立言脸上笑容渐去:“你少拿日本人压我!我昨天刚跟海光寺驻屯军司令部的酒井参谋长见过,还打了个赌。那参谋的事,归我调查。七天之内查不到人,我就得进红帽衙门走一回。吉庆班是我的重要线索,你把人带走了,我线索断了。到时候进宪兵队,你替我喝辣椒水?”

“三少,您这不是为难我么?我不知道您和酒井参谋长说过什么,这是上面给我下的命令。”

“你的上面,到头就是警察署长新坂狂也,警视衔简任官,不小。可是酒井隆是驻屯军的参谋长,大佐军衔。你说他们两谁官大?再说这是华界,你们从这带人,跟华界的警察打招呼了么?连句话都不说,就想把人提走。当我们是天津警察是面捏的?”

梁奇道:“三少,你这可是不讲理了。我这是奉的命令,就得执行。至于谁官大我管不着,我就知道他们都能管我,谁说话我都得听。您受累让让,要不然冒犯了三少不合适。”

宁立言哼了一声:“怎么着?想玩混的。那你可就要找倒霉了,在中国人地盘上跟中国人动手,你能有便宜?”

说话间宁立言从身上已经摸出了警哨,放在嘴里用力一吹,一阵刺耳尖啸响起。

片刻之后,远方警哨声大作,如同百鸟齐鸣!

梁奇顺声望去,但见黑色的浊流如同洪水,正向自己所在位置滚滚而来。那是天津华界巡捕制服的颜色。

他心中暗自叫苦,这回的事情,成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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