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章 李代桃僵(上)(1 / 1)普祥真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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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藤义雄对待宁立言的态度,依旧像是个慈祥长辈面对不服管教执迷不悟的不肖子孙。语气里虽有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我只是一个年老的浪人,虽然政府念着我年轻时立下的功劳,给了我一些荣誉待遇。但是并没有权力。”

骗鬼去吧。你们这帮明治时代的老浪人,基本都已经死绝,活下来的都是人瑞。虽然少壮派看你们不顺眼,可是拿你们没办法。表面上是个白身,实际在政府里有不少弟子门生,影响力大的吓人。别跟我这装可怜博同情,水贼过河甭使狗刨,这套把戏我门清着呢。

宁立言心里嘀咕,表面上装作认真聆听,陈梦寒则把咖啡端了上来,随后便躲进卧室。

她是个细心的女人,虽然宁立言始终和她没有突破最后的关系,但是在房间里,她还是准备了适合宁立言尺码的拖鞋以及睡衣。外人看去,肯定以为两人早已经双宿双栖。这手布置算是她表明心迹,此时必然会给她带来危险。

内藤表面上似乎对陈梦寒并未在意,但是宁立言确定,老鬼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破绽。所有能拿捏敌手的把柄,他们都不会放弃,无非是个时机问题。

“我靠着自己的老脸,在司令部打了包票。可是立言你的表现,却让我颜面无存。当然,一个浪人的尊严并不值钱。可是一个武士的名誉,不该被这么轻贱。”

“老爷子,您说的事我知道了,您别埋怨我,我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宁立言故意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我本来以为有人不懂天津的规矩,一事烦了二主,想着来个双保险。不成想却出了纰漏。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在您这得个好,在那边吃份好处。可是这怪我么?您是明白人,我们巡警不吃这份横财,还不得饿死?”

他装模作样的指着房间,“您看看,这总统套房一天得多少开销?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让女人付房费?我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够在这住一个晚上,我能怎么办?我哪知道这是两事,也想不到孙永勤的部下居然没带枪!你们的话都不说明白,这能赖我啊!难道我还能问他,你们是不是孙永勤的部下?是不是热河抗日救?我问了,他能承认?只能是谁说河北话放谁,我哪知道放错了。那边的人还跟我没完,找我要人呢。”

宁立言此时耍起了狗少脾气,反倒怪起内藤。

“你们日本人做事霸道,我是早有耳闻。我们天津人也有霸道的,可是他得讲理,像你们这么不讲理的,我也是头一回看见。老话说得好,人命关天。你们动手就杀人,让我怎么交待?现在那头还不答应呢!我说,那几个你们弄走的,是不是该放了?既然他们不是孙永勤的人,你们扣着也没用不是?”

他这番表态倒也有些作用,内藤义雄没在追究错放的事,只是嘱咐宁立言:“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帝国有帝国的考虑,你很难理解。我也没法跟你解释,总之这些人的事你不要过问。”

蓝衣社的人到了日本人手里,必要有一番皮肉之苦。双方在以布尔什维克为敌方面是伙伴,在其他方面依旧是对头。互换情报不代表不会互相杀害。间谍这个行业就是如此,你可以和所有人把酒言欢,却难得有个真正朋友。

宁立言为蓝衣社求情,依旧是心机的一部分。他必须让内藤相信,自己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除了金钱美女,自己没有任何追求。

日本人并不怕人有,相反没有的人,反倒会让他们担心无法控制。要想获得这帮人信任,首先就得让他们相信你是个坏人。若是他们把你当成个圣人,接下来的日子便难过了。

内藤虽然驳了宁立言的话,但是态度上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可见宁立言的伪装还是发挥了作用。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想要赚钱跟我说,我好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又有许多弟子,发财的门路很多。码头上的装卸,河道运输,贸易经营,有得是赚钱办法。光是你管得那许多码头,难道还不够你开销?兴邦兄一生操持商业,给宁家积累下如此丰厚的一份家产,可曾用过这种偏门?你的路子走错了,也误了大事!其他人呢?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这个应该还能找。所有人都是交保出去的,查保证人就完了。”

所谓的交保释放,实际就是变相的要钱。保证人的身份没人核实,只要保证金是货真价实的现大洋,保证人的名字哪怕写明治天皇都没人管。指望查保人找人,纯粹是句废话。

内藤义雄显然知道警局里的猫腻,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皱眉道:“所有人都放了?”

“没有,我走得时候还有几个在监狱里,都是凑不出保释金的穷鬼,要不我现在去趟警局,帮你们审审?”

“不必如此麻烦了。”内藤制止了宁立言的行动,脸上露出慈祥而又善解人意的笑容。

“时光不可虚度,美人不可辜负。如果一个老人不懂得体谅年轻人的需求,一定是个不受欢迎的厌物。让你放下这么个美人,去监狱里找人,这太不人道了。不过我要提醒立言,美人一如朝露,必须小心维护,稍有不慎,便会烟消云散。”

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威胁,这是日本人惯用的手法。好在他们威胁你的时候,证明还是存在谈判空间。如果直接动手,便是不死不休。

宁立言冷笑道:“老爷子,宁家人私下里叫我三土匪。说得就是我的脾气。不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惦记着把锅端走,不让别人碰。别人的东西我看上了,必要霸占到手。我的东西别人敢摸一下,我砸折他的骨头!谁要是拿走我的心头好,那便是我的活冤家死对头。”

“哦?如果有人犯了你的忌讳,你会如何?”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立言不可逞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也有个勇字。吃码头饭的,如果没了这个勇字,就没人看得起你。慢说吃饭,便是喝汤怕是也赶不上热的。或许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吧,生就就是这么个脾气!谁要是敢拿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仇人!不管他是谁,都别想好过!”

一老一小的目光,在空气里撞出几朵火花。

最先退让的,还是内藤,他摇头微笑道:“成大事者,必有一份超越他人的执着,否则万难成功。当日兴邦兄孤身一人,敢跑到伦敦向英国人讨债,乃至惊动女王。这份胆略同样远超同侪,非如此不足以在商海中,搏出偌大身家。立言的性子也算是酷肖祖父,宁家后继有人,兴邦兄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不过你还是得多读些佛经,磨砺下性子,一味刚强只会害人害己。该藏锋的时候,还是得学会藏锋。”

内藤义雄就像是个苦口婆心劝浪子回头的老祖父,与宁立言念叨了十几分钟,直到陈梦寒告诉宁立言有电话过来,内藤才告辞离开。借着电话的由头,宁立言也没去送行,少了许多麻烦。

电话是汤巧珍打来的。她大抵是把能打的地方打了个遍,才想到打给宁立言。话机里,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甚至顾不上询问宁立言为什么这么晚还在陈梦寒的房间里,而是急切地说道:

“三哥,出事了!沈老师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我回家之后,想要联系一下沈老师,可是找不到人。沈老师平时是住在学校的,可是学校说她根本就没回去。我又让人去外面找了,还是找不到人。”

汤巧珍越说越急,宁立言连忙安慰道:“别急。沈老师又不是个孩子,未必只有一个住处,也许有些地方是你不知道的。明天天一亮,人或许就回来了。”

在电话里,宁立言也不敢说得太露骨。蓝衣社或是东洋人,说不定在电话公司就有自己的耳目。虽然法租界的电话一般人不敢监听,但如果真的丧心病狂起来,也说不好。

明知道沈剑琴的处境绝对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轻松,但是在话机里,宁立言还是装傻充愣的安慰着汤巧珍。汤巧珍并不糊涂,从宁立言闪烁的态度里也感觉出些许端倪,也不肯吐实。

她只哀求道:“三哥,我惟一相信的人就是你。沈老师对我很好,就像我的妈妈一样,无论如何,三哥都要帮我。”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痛哭起来,悲伤无助与惶恐之情,沿着电话线路冲破话机的屏障,扑面而来。

放下话机,宁立言燃着了一根香烟,坐在沙发上发呆。陈梦寒体贴地坐在他身边道:“立言,你在想什么?”

“在想沈老师。这个女人我没见过,但是从巧珍的描述看,那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和王殿臣他们应该是同路人。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惟一的解释,便是遭遇了不测。对于这种不测,她其实已经预见到了,所以才会告诉巧珍那些。巧珍是个天真的姑娘,她还没明白,今天白天沈老师的行为,实际是和她诀别。巧珍把沈老师当成母亲,对沈老师而言,多半也把巧珍当作自己的女儿。母亲知道自己今日生死未卜,把所有重要的事告诉女儿,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选择。”

“她会不会已经出城了?”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极低,陈梦寒还是提出了这个可能,努力为宁立言解忧。

宁立言摇头道:“这不是他们的作风。沈老师告诉巧珍,她会引开追兵,实际就是要用自己的命做代价一个女人,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她本来可以安生过活求个温饱,却甘愿牺牲性命。这等人格,宁某自愧不如。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牺牲失去价值,这批军火要运,那些人也要保下来。”

次日清晨,天刚一亮,电话便打到饭店里。电话里的警察声音颇为焦急,向宁立言汇报道:昨天抓进警局尚未释放的几个犯人,突发食物中毒,已经全数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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