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八十五章 苦肉计(1 / 1)普祥真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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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藤义雄毕竟是个老人了。即便他的思路依旧清晰,身体依旧健康,但是身体总归是不如年轻人。是以当他一路疾奔推开审讯室大门时,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出“徐策跑城”只跑了圆场,那一段“湛湛青天不可欺”的“高拨子”却无论如何也唱不出来。

莲花白的酒香混着扒三白的香味,直冲人的鼻子。若不是看到满身血污哼哼唧唧的佟海山,内藤还只当自己走错了地方。脑海里本该在遭受诸般折磨的宁立言,此时正一手端杯,一手拿着筷子比划着。

“要说动刑,你们日本人才哪到哪?直到在唐朝有个来俊臣么?你说那是武周?外行了不是?武则天那叫篡位,咱们忠义之士能承认那个朝廷?来俊臣琢磨请君入瓮的时候,你们日本人还只会拿脚踹人外加拿鞭子抽。结果千把年过去,你们的手法还是当初那老一套。顶多是靠着这些年和洋人打交道的便利,从那帮洋鬼子那学了些个皮毛。水刑、电刑,可是玩的最熟的还是烙铁。看看那火炉子,大热天放个这玩意在这,你们也不怕起痱子。这等手段对付凡夫俗子还凑合,遇到大英雄真豪杰全无用处,就说眼下你们口口声声要抓的赤党,这玩意有用么?”

在他对面,宪兵队里凶名赫赫,被称为修罗的木村医生,此时却像个小学生一般认真倾听,不住点头。

“阁下说得没错,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请多指教。”

“指教两字谈不到,这玩意得看自己的悟性。简单一句话,像你们现在这么弄法,只会制造痛苦,泄愤的目的远大于询问。遇到那帮不知轻重的莽夫,几下把人弄死了,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以后多想想,怎么让人少受罪,心甘情愿跟你们说实话。这条路不好走,但是走通了,便是天下无敌。就拿眼下来说,你这一桌子菜,我只能看不能吃,对我这种好吃的老饕来说,就是折磨。比打我一顿难受多了。对什么人得用什么办法,不能光靠打人。你看那戏台上,包公、寇准、况钟,谁是光靠动刑就拿口供的?乒乓五四打一顿,他说是自己干的,有用么?有那工夫你弄点大饼牛肉,也能找人出来顶缸,问题是对你来说不解决问题。好好动动脑子吧,这行学问大了,跟你那拔牙的手艺不是一回事。”

内藤揉揉了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并非老眼昏花,也没在做梦。宁立言现在居然在宪兵队里当起了顾问教训起木村这个有名魔头?看来自己的眼光没错,这个中国人绝不是袁彰武那种混星子可比,他身上有东西。

“误会,这全都是误会!”内藤清清嗓子,抖起丹田气叫板起唱。

毕竟是个年老的浪人,对于现役军官的一意孤行,他只能掣肘,而不能推翻。由于关系到宪兵队长竹内的生死下落,以及宁立言的立场问题,是以内藤没法阻止这次针对宁立言的绑架。但是他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

宪兵队负责唱白脸,内藤代表日本商人唱红脸,而藤田安排的内奸,则是最后一招。既然宪兵队没问出真凭实据,就得轮到内藤表演了。

虽然身体的机能严重退化,但是想想自己阵亡于旅顺要塞的子嗣,老来孤苦无亲无故成了“老绝户”的悲哀,内藤的老眼里还是能挤出几点眼泪。手轻轻抚着宁立言的头脸,如同慈祥的老祖父,不住叹息:

“好险,好险啊!如果让你在宪兵队受到虐待,我在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故人?”

我爷爷上天堂,你这老东西得下地狱,你们俩见不着!宁立言心里想着,嘴上则满不在意地说道:

“红帽衙门的名字我也听了好长时间,这回来开开眼界,而言是个造化。何况在这还交了个日本朋友,以后说不定还得来这串门。”

“内藤前辈,宁先生是真正的武士,鄙人对他表示由衷的敬佩。”木村一本正经道:“我在今天之前都无法想象,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居然对于用刑也能有这么多研究见解,如果我那位医学院的教授在此,一定会和宁先生把酒言欢,痛饮通宵。”

“一听你这话,就是平时不爱出门。京油子卫嘴子,我们天津卫街面上的老爷们,要是没个利索的嘴皮子外加一肚子杂学,如何赶在街面走动?以后没事多出门转转,别在屋里摆弄你那点牙医的行头,长学问去吧!”

内藤将一份文件放到桌上:“这是司令官亲笔签发的命令,要求宪兵队立刻释放宁立言,并且停止有关的调查。现在,我要带人离开。”

木村仔细检查了一番文件,随后点头,又指向地上的佟海山。“这个人”

宁立言看看他,“好歹也是因为我逮进来的,又没少挨揍。虽说骨头不硬,但是也没有死的罪过。咱商量商量,把他也放了吧?”

“既然宁先生是无辜的,那这个人当然也可以释放。是否需要我们安排一辆车,把你们一起送走?”

“不,宁立言会跟我走,至于这个人,你们看着安排吧!”内藤一声吩咐,随后拉着宁立言向外走去。直到上了汽车,他才关心地问道:“立言,在宪兵队可曾吃了亏?”

“还好,一顿进门拳脚,就是个开胃点心不当事。木村大夫好心眼,义务帮我做了牙齿诊断,这一个礼拜别吃硬食光喝粥,估计也就没事了。从红帽衙门打来回,站着进站着出,在天津码头上,也算是头份了,我知足!”

“这帮恶棍!”内藤表现得义愤填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佐藤已经在联系日本商会的人,向居留民团提出抗议。我也会通知自己的学生,让他们向宪兵队施加压力。你可以放心,今后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为了保证安全,你进出日租界可以配备保镖。”

“能打赢宪兵队的保镖,那除非是英租界的驻军。我早说过,跟日本人不能签合同,签了也没用。这回应验了吧?”宁立言脸上笑意渐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冷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你们的地盘,怎么收拾我,我也没办法,这我没话说。不过山水有相逢,等你们求着我的时候,自己掂量着办!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别再出来当和事佬,您跟我爷爷的交情在那,把您老的面子驳了,该说我不懂事了。”

“我便知道会如此。”内藤摇头叹息,吩咐司机把车开向英租界。“这帮军人只懂得破坏与杀戮,不懂得经济利益,早晚要被他们坏了大事。你无端受刑,想要出一口恶气我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希望你能慎重,不要伤害无辜。毕竟这次保释你的主要力量就是商人,把自己的朋友推到敌人一面,对你并无好处。”

见宁立言不说话,内藤又说道:“我不是说你不能报仇,只是要把握好分寸。你是个聪明人,我想可以拿捏住尺度。再有,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陈友发事件你到底参与了多少?你只有跟我说清楚,我才能帮你。”

“我帮陈友发运大烟,保他的烟道,他付我钱,我们就这个关系。”

“若是这样就还好。你并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程度,陈友发之死,已经惊动了热河驻军,很快就会有专门的人到天津进行调查。”

“热河驻军?陈友发闹了半天是你们的人啊,他可没和我说过。”

内藤哼了一声,“还不是现在这帮武夫搞出来的名堂?陈友发销售的烟土,主要来自热河,是帝国在热河驻军的重要经济来源。他的死,导致热河方面收入严重受影响。更重要的是,陈友发还拖欠着热河方面大笔的烟土货款。这笔债如果不能顺利追讨,便是热河的司令官,都会陷入被动。”

宁立言冷笑道:“闹了半天,咱们两国也差不多,为了大烟土兴师动众的事,前些年北洋那帮大帅也没少干。贵国陆军的做派,没好到哪里去。”

“大家本是邻邦,怎会有太大差别?”内藤毫无羞愧之色。“陈友发涉及的烟土款项数目惊人,这帮人询问时必然会问到立言头上。而且他们是外来人,本地商会对他们的影响有限,你要做好准备。”

“准备?我怎么准备?难不成他们还能枪毙了我?”

“少年人火性大,需要克制,不可一味刚强。以卵击石,尤为不智!”内藤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你得学会变通。这次的事情虽然是场误会,但是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你和帝国的合作还远远不够。如果你是帝国的重要合作伙伴,宪兵队也不敢随便对你实施抓捕。”

“我还以为我和你们已经是伙伴呢,看来是我想错了。那码头对你们没那么重要。”

“码头对我们当然重要,但是那帮丘哪里懂得此中关键?一群刚刚穿上军装的农夫,不能指望他们的见识。你需要更直接的合作,比如代替陈友发,为帝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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