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Paladin)是整片大陆最大宗教因加雷(Izari)下属的战斗教团圣教军正式成员的称呼。因加雷的主教都会抛弃姓名,并以阿桑兰(Azaron)自称。因加雷下属多个教团,其中只有圣教军的团长与主教一样,享有单独的称号杜宾桑(Dulbins)。圣教军以保护因加雷教义、主教和其它教团为使命。其培养的圣骑士战士以狂热善战为名。一部分因加雷的追随者对于这种被称为圣怒(Holy Wrath)的暴力有着近乎疯狂地执念,认为其是净化世界不洁的力量;而另一部分温和派则对圣骑士的种种军事行动多加批评,认为其已经背离了因加雷的初衷。不管怎样,圣骑士除了高超的战斗技巧外,也确实在战斗中和教士一样,受到因加雷的祝福。”
——《圣光,和它背后的东西,以及你想了解的一切》,斯克利普斯,第九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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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位戴着兜帽的异邦人走进酒馆的时候,日晷的轮盘早已读不出时间。今晚的大厅有点儿冷清,只有两三桌有客人的桌上点着蜡烛,并不宽敞的大厅非但没有点亮,反而因为这几点烛光而显得鬼影幢幢。
这位客人的身影被斗篷和兜帽遮住,但露出的衣角和靴子却显然是异邦的打扮。他身材不高,瘦削得像一道影子。进入酒馆的步伐稳健有力,却悄无声息,显然不是寻常的酒客。
达格轻轻拍了系着格子围裙,准备前去接待的女侍妮娜的肩膀,“你也早点儿回去吧,”达格慢慢说道,“今天客人很少,我一个人就够了。”妮娜稍微困惑了一下,就欢天喜地把脱下围裙,挂在吧台后的挂钩上,向老板道别离开了。
“你要来点儿什么?”达格对着眼前的陌生人露出酒保该有的笑容,尽管对方应该是看不见,“抱歉今天客人比较少,灶台已经关火了。所以只有酒水和冷餐。”
已经兀自在高脚椅上坐下的奇异客人露出狡黠的一笑,慢慢把兜帽掀起,露出自己遮挡的脸颊。
达格小心地打量着对方,“加维里人?不对……她的耳垂太小了……不过,好像是修剪过的。可恶。”达格一向很自信于自己的阅历,却看不出眼前的年轻女人的来历。
她的皮肤白的吓人,让人联想起不健康的疾病。前额的头发几乎剃光,露出白嫩的头皮和灰蒙蒙的发根,两鬓的头发的留到齐耳。她的双耳没有耳垂,但仔细观察下端留有微小的伤口痕迹,很可能是在小时候被人为除去的。她双眼是淡淡的黄色,瞳孔如新月般细长,让人联想到野外的豹猫或狐獴。
“一杯艾尔,一杯清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中性的音色没有任何特点。她伸手过出一枚银币。达格小心地接过硬币。对方的手心温热而柔软,手指却冰冷的好像玉石。“不用找了。”她的表情似乎是微笑,但又似乎不是。
“呃,谢谢。不过这也有点儿太多了。你不再来点儿别的吗?烈酒?熏肉?”
“这些就够了。”陌生人说道,“不过,我还想再点些……本地特产的消息。”
达格点点头,并作出认真倾听的样子,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可异乡人只是端起自己的水杯,不停地喝水。冰凉的啤酒被晾在一旁,溢出的泡沫汇成水滴,从杯壁上滑落下来。
酒店老板耸耸肩,有点儿尴尬地拿起抹布,眼前有着奇怪发型的女人却突然说话了:“达格?米迪尔,我在找这个人。”
“这是我的名字,”达格沉默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请问你找我有何贵干?”
陌生人笑了。虽然只有一瞬,但达格发誓看到她的瞳孔像猫一样缩成一条细缝。“我对米迪尔没有兴趣,”她把水杯推到一旁,“不过我听说你认识劳伦斯?希尔(Laurence Hill)。能和我谈谈吗?”
沉默突然降临在整个大厅中,连烛火的嘶嘶声和角落醉汉的呼噜都清晰可闻。
紧张带来的兴奋感突然爬上达格的后背——这个名字是他来到布佛镇之前,作为旅法师使用的名字。这样的危机感让他的脑中的知识被唤醒——避免视线被遮挡的奇异发型、被削去的耳垂——这个年轻的女孩是影牙(Shadow Fang)精英刺客联盟的一员。但是是哪一位?影牙里面的女性应该只有一两个人。这个年纪的那位应该是叫……艾尔玛(Irma)?还是艾尔塔(Irtta)?
“名字是艾尔维?黑猫(Irvy the Black Cat),”对方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的说道。“你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吧?旅法师?”
达格装作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擦好的杯子,心中却快速地计算着。“吧台下的短剑,如果我直接伸手去摸的话……不行,够不到。也许我可以借口给她再拿一些食物……不可能,我找借口的一瞬间她甚至可以用指甲划开我的喉咙……该死,我还能记得多少魔法……”
名为艾尔维的女刺客示意似地举起双手,“抱歉,我知道自己的职业并不讨喜,尤其是我们在没有被邀请的时候出现——但我今天并不是来工作的——至少不是来做日常的那种工作。那么,你有空聊聊吗?”
“我相信你,”达格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如果你是来做业务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收工去吃宵夜了吧。虽然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价值会值得什么样的大人物委托影牙……但,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女刺客宾至如归地拿起水壶,给自己喝干的杯子里倒满水,“来杯啤酒吧,达格先生,这是为你点的……或者说,你更喜欢劳伦斯,或是吉米这个名字?”
“达格就好,”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杯啤酒,喝了一大口,“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你待的太久。今天难得我可以早些打样。另外,你的谈话态度也并不让人舒适。”
“我们并非以让对方舒适而出名的,达格先生。除非你把死亡后的平静也叫做一种舒适的话。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立刻进入正题。”女刺客把用手撑住椅子,向后仰起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这人畜无害的动作,也让对面的达格感到一丝杀意。
“你一定听说过年轮吧(Treering),天文学上的那个词。不同于年、季的概念,而是整片大陆的轮回(g)。”
达格点点头,曾经作为旅法师的他,对于这个话题并不陌生。
艾尔维继续说道:“现在是被称作玫瑰时代(The Age of Rosacea)的年轮的末尾,这个时代很长,也很伟大。许多圣者都是在这个持续了百年的时代中发出灿烂的光辉。根据影牙之书的记载,这样的时代在历史上有过三次。如果你翻阅那边小姑娘家里的圣书,也许能够查到更久远的记录。”
达格顺着刺客的眼神看过去,楼梯上并没有任何人的迹象,但想必她指的是乔安娜就藏在那里。
“盛世之后必然跟随着战乱与衰败,这本是天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可怕的是,最近这几年的种种迹象表明——不光是影牙,应该说大陆上每一个对年轮有足够关注的人都已经发现——旧的轮回将被打破,恐怕是永远。”
“很抱歉要打断你,”达格举起一只手,“虽然我现在是个煮饭扫地的乡野粗人,但我也曾经也在年轮学上花过足够多的时间。你们影牙——如有冒犯还请包涵——真的对星象解读正确吗?推算年轮所需要的计算并不简单,我可以想象有一千种错误会导致你说的这种情况。”
“注意你的言辞,旅法师,”女刺客冷峻地说道,“包涵冒犯并不在我们的职业准则中。当然,我们有经过严密的计算。联盟对年轮的监视虽然比不上法师那么久远,但也不下近千年。另外,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并不是唯一察觉到这种巨变迹象的人。因加雷、福雷德沙、路西甘,所有的势力都在验证这异象的可能性,并寻找可能的拯救大陆的方法——至少是拯救自己。”
“好吧,先假设你说的这些是真实的。那么,那是什么样的巨变?”旅法师被对方话语中的严肃所感染,毕竟影牙的刺客被认为从不说笑,“我已经许久不再观星,玫瑰时代后面应当是麦穗、红叶和寒霜……”
“星象确实在两年前改变了,大叔。”乔安娜从楼上走了下来,身着全身轻板甲的她把木制的楼梯压得吱呀作响。“寒霜时代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千年来未曾出现过的新时代——凛霜(The Age )。”
女刺客微微眯起眼睛,职业性地寻找着圣骑士少女身上的破绽,并接着对方的话说道,“但这个严酷的时代并不会很长——如果和接下来的时代比起来的话——一个大陆上所有文明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黑暗时代(The Age of Void)。”
“我不明白。如果望文生义的话,黑暗时代意味着大陆文明的终结,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我作为曾经的旅法师,对这一切还算是有点儿兴趣。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哪位占星术士算出来需要我来祭天,阻止这场天灾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别自作多情了,旅法师,”女刺客有点儿轻蔑地说,“你的血对别人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只是从你身上需要一样东西——你之前的笔记,白龙洛兰(Lorraine)称之为法师的百科全书(The Encyages)的笔记。”
“那本书是我们的,影牙的刺客。”圣骑士少女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艾尔维的侧面,身上的板甲和佩剑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啊,你好呀,十二圣子之一的因加雷的百合(The Lily of Izari),名字我记得是——乔安娜?布莱尔,对吧?”艾维尔甚至站了起来,向眼前的少女郑重的行礼。从乔安娜的职阶上来讲,这样的大礼似乎并无不妥,但不知为何,乔安娜从她的动作中感受到一些嘲弄的意味。
一旁的达格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圣教军高层的变动是常有的事情,与他几年前脑中的名单不同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这个还未成年的冒失姑娘居然如此位高,是让他一点儿没想到的。话说乔安娜已经在酒馆住了几周,几乎天天会来找他聊天,竟然一点也没有提到他过去身份和这本笔记的事情,究竟是她贪玩到心不在焉,还是城府太深呢?
看到达格惊讶表情的乔安娜脸上又一红(达格:这姑娘也太爱脸红了吧!),也微微欠身回礼。“初次见面,艾尔维,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是。如你所言这本笔记确实被认为可能是解开这次危局的关键。不过因加雷有充足的能力解读这份笔记,不管上面写了什么,也有能力将笔记上的任何计划付诸实现。所以就不劳影牙的各位费心了。”虽然乔安娜略带奶气的音色说着冠冕的辞令有些滑稽,但言语中的威严却相当有力。
可怕的沉默再次降临在大厅。影牙的女刺客一动不动,但就是这样才更加让人紧张。达格感觉每一秒似乎都在出现幻觉,感觉眼前的乔安娜已经颈部喷血地向后倒去。
但实际上女刺客只是投降式的举了下手,说:“我无意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情,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毕竟目前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年轻的圣骑士。所以,请让屋子周围的同伴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吧,毕竟伤到这位旅法师的话,你的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谢谢你的提醒,艾尔维,你的礼节我铭记于心。能让你说出这样和平主义的提议也真是难得。”乔安娜不带感情地说道,同时一把抓住达格的胳膊,“大叔,我们现在就出发。”
“什么?等等,什么出发?去哪里?”
“当然是因加雷。那本笔记你没有放在这里吧,这间酒馆我们已经搜寻过好几遍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一定是藏在某处了吧?所以希望你能作为尊贵的客人,在安全的地方和我们的阿桑兰共同商议世界所面临的巨变……”
乔安娜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轻轻地在空中划出符咒。几秒钟内,酒馆的大门便从外面被打开,几名穿着轻铠的圣骑士走了进来,向乔安娜和达格行礼,然后恭敬却又坚决地做出引导的手势,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是十几名骑着牡马的骑士,马队的后面是已经人头攒动的镇民。
艾维尔慢慢地闪身到一旁,“马车上不必留我的位置了,恕我不能同行。”她说着微微欠身鞠躬,便抬腿离开,往酒馆二楼走去,“当然,我也不会离开。”说着,女刺客身影逐渐淡去,像一阵青烟般地消失了。
橘猫酒馆的老板、主厨兼酒保、曾经的旅法师达格,或者还是应该称呼他为劳伦斯?就这样一脸无辜地坐上了前往因加雷的马车。匆忙中甚至没来得及脱下围裙的他忧心忡忡,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番苦思后他哑然失笑,原来他想起来的是乔安娜这些天的房钱还没有给。